腹黑醋精世子对娇蛮直球郡主蓄谋已久,终抱得美人归,开了窍的小夫妻从日日斗嘴变成日日叫水
长公主府与镇北王府只有一墙之隔。自姜长宁出生,谢晏在这世上便多了个克星。
二人一见面,能将那房梁吵塌。直到那日,姜长宁被赐婚新晋探花郎。
从寺庙回来,却做了场怪梦,梦到自己家破人亡。
谢晏这时才知,若是再不主动,原来姜长宁是会嫁给旁人的。
处心积虑帮她退了婚,开启直球追妻模式。姜长宁对情爱不开窍,他便使一些小伎俩让她开窍。
上巳节醉酒,姜长宁不小心给他一巴掌,谁知那人却在她掌心落了一个吻:“好宁宁,再打我一下。”
姜长宁感觉自己醉得更厉害了,都听到谢晏说胡话了。
【婚后】
在外:手段狠戾,斩下人头当贺礼。
在家:“娘子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开了窍的小夫妻从日日斗嘴,变成日日叫水。
第1章
丑时。
窗外大雨如注,雷声轰轰作响。
少女抬手,撩起床幔,低声唤着床下的婢女。
婢女从睡梦中被唤醒,起身点了盏灯。
见到隐隐光亮,少女才阖上眼,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婢女心细,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哽咽着点点头。
昨日她去灵净寺上香,连求几次都是大凶。
当时便觉隐隐不安,回来后又做了家破人亡的梦,更是不得不信了。
她梦到自己与秦郴成婚三年,连手都没牵过,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
他远在扬州,甚少回京。每次相见,她总是欣喜不已,盛装打扮。每每要行夫妻之实,他却总是喝得烂醉如泥,百般推诿。他不了解她,却厌弃她,将她的尊严狠狠践踏。
那时她以为秦郴只是生性不爱笑。直到那天,本该远在扬州的他,出现在灵净寺。他对一位女子笑得深情,对面的女子是他的表妹——柳稚儿。
阳光炽烈,晃得她睁不开眼。她走近了些。看着柳稚儿一双美目挂着泪珠,任谁看了都怜爱几分。
她听到———
“我此次回来就是要与她和离,八抬大轿迎你进府。”
柳稚儿诚惶诚恐。嘴上说着不,嘴角却挂着笑。
躲在角落的她,满头珠翠,却像个笑话。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是血肉,溅她一身。待她看清了些,她父兄被秦郴斩于城门之下。
她不可置信地跑回府,官家钦赐的长公主府牌匾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秦府。
她的探花郎夫君,却牵着那表妹的手,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她翻过身,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是秦郴求娶官家赐婚的第九日,距离成婚的日子不足半年。
嫁与谁都要培养感情,她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她今夜梦到了“未来”。
梦里的秦郴,和她想象中的秦郴判若两人。她对秦郴,说有情意的话,倒也有点夸张,其实也只见过两面。
几年前落水被他救过一次,便心生感激。而后的几年,她再未见过秦郴,只听父亲说他家道中落,一心在家苦读。
再见面,便是他中榜那日的一瞥。
她从未想过秦郴会求娶她。
探花郎秦郴的殿前求娶传遍汴京,世人以为,秦郴对她情根深种,不求名不图利,高中只愿娶她。
赐婚后,她也打听过,秦郴府上住了个表妹,便是梦里那柳稚儿。
先前她还以为只是秦家遭了难,没剩下几个亲戚了,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倒也说得通。
回过头来想,探花郎求娶郡主,像话本子里的剧情。
纵使她美貌出众,也不值得男人用功名去换,更何况只有两面之缘。所以,她笃定,秦郴从始至终的目标,都是这姜家与长公主府。
她非执拗之人,也不是定了亲便非要嫁他不可。
父兄的性命安危远在她的婚事之上,且不论梦境真假,她心里存了疑,便不会心无旁骛嫁他了。
她要——退婚。
第2章
连下了几场雨,难得出了太阳。
自那场梦后,姜长宁已在家中避了数日,她日日都在想,如何退亲。
算一算日子,距离秦郴请旨赐婚已过去了大半月,依钦天监所言,九月初十便是二人大婚之日,不足半年。
娘亲赵芙与官家赵呈一母同胞,姜家亦是百年清流世家,当初天子刚即位,恐朝堂不稳,为争取姜家的支持,将亲妹妹嫁与姜家。
虽是联姻,但好在二人婚后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生下她与兄长姜长玉。
姜家这样的清流世家,亦有不纳妾的祖训,因而母亲的日子比在宫中更为舒坦。
姜长宁幼时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两岁时便被封了郡主。
每每进宫,官家总赏她些奇珍异宝,常拉着她谈天说地,毫无顾忌。她曾感怀舅父的温情,但母亲总说,生在皇家,没有亲情可言。
官家金口玉言,如今退婚,谈何容易?
姜长宁百无聊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太过刺眼,她眼睛迷蒙着,隐隐约约看到有人翻过院墙,一跃而下,朝她靠近。
只是,那人不是应当远在大翎吗?
她揉了揉眼睛,只见那人一只手掐着腰,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颀长的身影刚巧帮她挡了刺眼的光线。
她诧异,“谢晏,你怎么回来了?”
一月前,谢晏奉官家旨意,作为外史前往大翎和谈,签下三年不犯边境之约。
在他离京那日,姜长宁到城门口为他送行,路上遇到了金榜题名的探花郎秦郴。
仅是一瞥,他并未多想。可谁曾想,秦郴便是那日求娶姜长宁。
官家大手一挥,二人定下了婚约。
大翎与汴京相距千里,待他收到消息时,已是尘埃落定。
他将大翎之事处理好,日夜兼程赶回来。一身的疲惫,在院墙上看到姜长宁后,消散殆尽。
姜长宁从躺椅上起身,扯着他的衣袖,想将人看仔细些。
她惊呼,“谢晏,你是不是事情没办好,偷跑回来的?”
谢晏无可奈何地笑笑,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
姜长宁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不知所措,这人说是去一两月,怎么半个月就跑回来了。若是被官家知道,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见她一脸无辜,谢晏更是有火无处发,“姜长宁,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姜长宁面不改色,像是在说旁人的事,“秦郴……就是那个探花郎。官家为我赐婚了。”
谢晏只觉刺耳,却故作轻松道:“那你想嫁吗?”
对着谢晏,她一向毫无隐瞒,坦白道:“几年前,在景王府上,是他救了我。可前几日,我做了场梦,梦到嫁给他,我父兄惨死。谢晏,你不会也觉得我在说胡话吧?可是那个梦很真。我不敢赌......”
谢晏闻言,笑容戛然而止。看来原本也是想的,如今不想嫁,也只是因为做了场噩梦。
说到底,若不是做了场梦,她已经欢天喜地准备嫁人了。
姜长宁眼神清澈,却笑得苦涩,更令他心痛。短短片刻,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只要她现在不想嫁,那便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
看她神色恹恹,谢晏从口袋中掏出一堆西域女子用的东西,丢在她身上。
只见她眉目间有了笑意,“大翎的美人儿都用这些吗?”
见她还有心情说笑,他也稍稍放心了,伸手捏着她的脸蛋,“是啊!丑宁宁!”
又取笑她!姜长宁打掉他的手。
低头才发现他衣袍上散落着零星泥点,“你刚回来,还没回府吗?”
谢晏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马上起身就要离开,“明日再来看你。”
没等姜长宁反应过来,谢晏怎么翻进来的又怎么翻了出去。
姜长宁看着这院墙,她兄长特地为了“防人”加高过的,看来再加高几分,也难不倒谢晏。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见过谢晏回来后,她心情好了许多,一扫多日的阴霾,当天晚上难得的胃口大开。
是夜。
青竹把谢晏带来的东西归拢到满满当当的匣子里,“郡主,谢世子待你真好,去哪都给你带礼物。”
姜长宁懒散地倚在床边,细指翻着手里的话本子,“他今日还说我丑呢。”
青竹偷笑,恐怕只有傻郡主还看不出谢世子的心思。
眼看着谢晏瘦了不少,想来是舟车劳顿。姜长宁叮嘱道:“明日世子来府上,让厨房多做些他爱吃的。”
说起这个,青竹一拍脑袋,才想起另一件事,“郡主,秦公子的小厮传话,明日秦公子会登门拜访。”
姜长宁翻书的手一顿,恐惧蔓延全身。她躲了这些天,终于还是要面对了。
青竹没看到她的异样,嘴里嘀咕道:“明天府上真是热闹了,谢世子与秦公子都要来。”
第3章
翌日。
谢晏一早就赶来请安。比起他的亲生父母,一个不知所踪,一个远在西北,倒是与姜家父母更亲近些。
他和姜长玉年纪相仿,二人又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一般。若是他谢晏杀了人,那一定是姜长玉递的刀。
谢晏嘴甜讨喜,赵芙一见他就欢喜,唤他到身边坐下。
“晏儿,如今长玉已娶亲,长宁也即将成婚,你可有看中的姑娘?你父亲常年不在京城,你母亲……总之,万不可把这事儿耽搁了。”
姜仲安附议,“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且同我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
一旁的姜长玉原本在看好戏,忽然接收到谢晏投来的眼神。
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适时解围,“爹娘可还记得儿时玩笑?谢晏与小妹的娃娃亲……”
赵芙与姜仲安面面相觑,想起确有此事。但随着谢晏生母离京,这件事再也没有提起过。
毕竟谢晏和姜长宁那会儿一见面就掐架,没人敢把他们凑一起。
提起娃娃亲,谢晏如梦初醒,他直言道:“老师当真要将宁宁嫁给那探花郎?”
姜仲安搁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公主。二人面露难色,只道:“皇命难违。何况宁宁也属意于他。”
听到属意二字,谢晏不自然地笑着。
姜长玉的妻子林晚芷吞吞吐吐道:“可儿媳觉得,这几日小妹转变心意了。”
众人不解,“何出此言?”
林晚芷一一细数,“小妹昨日将宫里来缝制嫁衣的嬷嬷请走了,小妹性子直率,绝不是那拿乔之人,只可能是……”
赵芙闻言,“今日秦公子来府上,一看便知了。”
她这个女儿被养得天真肆意,向来是不会伪装的,喜恶全写在脸上。
谢晏拜见完姜家父母便在花园里闲逛,左等右等都未见姜长宁出来。
心里泛起酸意,别是因为要见秦郴,赖在房里打扮吧。
姜长宁远远看到了正倚着杏树发呆的谢晏,对着婢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走上前去。
谢晏早就发觉身后有人,除了姜长宁,没人会这么幼稚了,但每次都乐此不疲地配合她。
她踮起脚,刚伸手蒙住谢晏的眼睛,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谢晏转过身。
忽然起了一阵风,杏花飘落。
姜长宁分明才及笄,却已出落得婀娜婉转。
他有刹那的失神,转而将她头上的花瓣拂去。而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
姜长宁偷袭失败,沮丧道:“怎的今日听力变好了?”
谢晏顿时收起那不该有的眼神,戏弄道:“怎的不说你又长高了,脚步变重了?”
姜长宁比划着自己的个头,才意识到谢晏在取笑自己。
忽然一只手伸向谢晏腰间,用力一拧。
谢晏痛得跳起,“松手。”
姜长宁:“不松。”
谢晏:“姜长玉!救我!”
不远处的姜长玉夫妇满脸无奈。也不知这二人什么时候见面才能不掐架?
姜长玉不似从前那般无脑宠溺,反而忧心不已。这样天真的妹妹嫁给毫不了解的男人,当真会过得开心吗?
林晚芷知晓丈夫的心思,宽慰道:“今日见过探花郎再议。快去让他们二人别再闹了。”
谢晏与姜长玉同岁,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他们三岁时,姜长宁出生了。
自从姜长宁学会说话开始,全京城找不出比他们更吵闹的人。
定下娃娃亲时,大人们还戏说,二人日后成婚,怕是能把老天叫破。
姜长玉无奈挡在二人之间,“谢晏,你哪有半分做哥哥的样子。”
谢晏躲在姜长玉身后,冤枉极了,“姜长宁何时叫过我一声哥哥?”
姜长宁有了人撑腰,更加肆无忌惮地冲谢晏做了个鬼脸。
姜长玉又看向自家妹妹,“还有你,哪里有半分要嫁人的样子。”
一一教训过后,才注意到远处的秦郴。
顺着姜长玉的视线看去,姜长宁嘴角的笑僵住了,该来的还是躲不掉。而后转念一想,若是被秦郴看到她这副样子,后悔了,想要退婚,岂不是正合她意。
谢晏观察着姜长宁的反应,看到她眼中的紧张、担忧,唯独没有喜悦,心情陡然舒畅许多。
三人一同走上前去。
谢晏打量着这探花郎,仪表堂堂,身型却不及他,还妄想娶姜长宁,也不看看自己能否护得住她。
秦郴先前并未仔细看过姜长宁,今日再见,便觉满园春色都失了颜色。
而姜长宁却不这么想,一见到他便心生恐惧,很难将梦里冷血无情的男人与面前这位温润如玉的探花郎联系在一起。
谢晏知她因着噩梦害怕,不动声色把她挡了大半,双手环臂,不算友善地提醒秦郴收回自己的眼神。
三人心思各异,唯有姜长玉一无所知。他邀着秦郴回到前厅,静待开席。
姜长宁收敛起前先张牙舞爪的样子,安安静静坐着听父母与秦郴问话。
秦郴的回答滴水不漏,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才学。若不是她那场梦,怕是也要信了他是真心求娶。
一顿饭,只有谢晏因着姜长宁记着他爱吃的菜而欢喜。
秦郴看二人举止亲近,就算是个傻的,也明白了什么。更何况,男人最是了解男人。
临别时,众人都没想到,态度冷淡的姜长宁主动提出要和秦郴单独叙话。
他们二人先后走到偏厅。
秦郴当即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未曾问过郡主的意思就贸然求娶,是在下之过。”
姜长宁后退了两步,冷静开口道:“若是我不想嫁你呢?”
秦郴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将身子弯得更深了些,“在下爱慕郡主,真心求娶。况且,官家已经赐婚。”
姜长宁轻笑道:“那你府上的表妹呢?”
第4章
当今天子酷爱马球,官宦世家投其所好,一时间,风靡京城。
谁能在每年的马球会拿得头筹,便可面见官家,提出一个条件。
谢晏连续两年拿下头筹,而他还未向官家提出任何条件,只说是攒着,日后提个大的。
官家向来对他疼爱有加。他父亲镇北王谢覃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手握兵权,多年来镇守西北。官家继位,谢覃功不可没。
谢覃唯一的妹妹谢娆,也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谢晏早早被封了世子,风头正盛。
但皇室宗亲却看不上谢家,尤其是景王之子赵芜,与谢晏向来是死对头。
赵芜连输两年,心有不甘。今年更是早早放话,要把谢晏打得人仰马翻。
姜长宁听青竹讲时,并不放在心上。她这位表兄可没那么大能耐。
直到马球场上,出现了秦郴。
他竟与赵芜一队。
二人又是何时认识的?
转头看向一抹亮色的谢晏正朝她走来,利落地束发随风飘动,将少年精壮的腰身显露无疑。
走到姜长宁跟前,谢晏抬抬手,屏退了周围的下人。
他俯下身子,与姜长宁四目相对。
“姜长宁,我且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秦郴?”
姜长宁迟疑了片刻,这个时候忽然问这件事做什么?
她如实回:“自然不愿。”
谢晏嘀咕:“那你前日还同他……”
“谢晏!”姜长宁抬高了音量,一把扯住了谢晏的飘带。
引得长公主看向他们二人,嗔怪地摇了摇头,姜长宁这才松手。
谢晏站直身子,认真道:“真不愿嫁,我便帮你。”
姜长宁这才反应过来,谢晏是想再赢一次,顺理成章向官家提出这个请求。
只是,他又有何理由帮她退婚?
她还想追问,可谢晏只说他自有办法。
她警醒道:“你小心赵芜。”
少年意气风发,转过身摆摆手:“知道了。”
马球赛在官家亲临的一刻后,准时开始。
她坐在看台,也听不清开场时谢晏和赵芜说了什么,把赵芜气得跺脚。
只见谢晏飞身上马,球杖在他手上更如残月翻舞,流星迸飞。
在众人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拿下一球。
擂鼓喧鸣,全场欢呼声此起彼伏。
姜长宁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赵芜虽技不如人,但一队的秦郴节奏精准,后来者居上。
球杖起落干净利落,竟能与谢晏争个有来有往。
二人夹击,谢晏纵身下马,一击命中,又一跃上马。
赵芜气急败坏,与秦郴一前一后,谢晏无暇顾及身后,赵芜却趁此时佯装无意,球杖直击谢晏后腰。
他出手迅速,除了姜长宁留意到,其他人都看不真切,尤其是官家。
旁人都以为谢晏开始势头太猛,后面体力不支罢了。
新晋探花郎连进两杆,惹得名门闺秀唏嘘,这探花郎若是没定亲,怕是都要朝他丢手绢了。
姜长宁忽然意识到,秦郴家道中落,勉强够温饱,又怎能有闲心学会打马球呢?何况马球赛也只在京中盛行。
他竟能与受了伤的谢晏打得有来有往。
除非……
今日看他与赵芜默契十足,难道是景王暗中培养?
官家膝下只有一子,虽被立为太子,但尚且年幼,仅有四岁。
早些年太子未出生时,官员私下早有议论,景王最有可能即位,后太子出生,景王便低调多了,可他儿子赵芜却是个爱出风头的。
难道她与秦郴的婚事,也是景王计划内的一环?她如此猜着。
场上依旧激烈。
最后一球,谢晏利落下腰,对准红球,一击即中。
男子马球胜负已见分晓。
赵芜队仅以一分之差,输给了谢晏。气急之下,对着秦郴一顿责骂。
谢晏本是冲着姜长宁走来,虽面不改色,可拳头还是时不时抵着受伤的位置。半路被姜长玉截胡,拉到了自己位置上。
接下来,便是女子队伍。
以向将军的女儿向湄之和丞相之女褚兰展开角逐,往年也是她们二人。
向湄之属意谢晏,汴京城人尽皆知,年年参赛想拿头筹,也只是为了离谢晏更近一步。
姜长玉便是得了长公主的授意,借此机会,从中撮合。
谢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听着姜长玉喋喋不休地讲着向湄之这也好那也好。
他捡了个花生,丢到姜长玉嘴里。
又冲着林晚芷离间道:“嫂嫂,你看姜长玉把向家姑娘夸的。”
轻飘飘一句话,惹得林晚芷剜了姜长玉一眼。
姜长玉见状不妙,再撮合下去,自己晚上就要睡书房了,“你走,离我们夫妇远些。”
谢晏无辜:“不是你让我坐的?”
姜长玉转头看到了自家妹妹,一物降一物,只有她能把谢晏治得服服帖帖。
他推搡着谢晏,一脸嫌弃,“去去去,去找宁宁。”
谢晏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十分自然地走到姜长宁身边坐下。
姜长宁不解:“哥哥怎么把你赶过来了?”
谢晏嘟囔:“他惧内。”
二人嬉笑间,向湄之已进了一球。
姜长宁看他手还是时不时揉着后腰,想来赵芜下手应该不轻。
她嗔怪道:“怎的让赵芜伤了?”
谢晏嗤笑,“技不如人,只能用下作手段。倒是那探花郎,与他倒是熟络。”
姜长宁也这么想。
谢晏似是怎么坐都不舒服,注意力也不全在赛场上。
忽然,腰后被人塞了个软垫。
半炷香的时间,场上胜负已分。
向湄之又输给了褚兰。
谢晏同褚兰一起面见官家,二人叩头谢恩。
褚兰别无所求,只求一件皇后娘娘曾用过的长矛。拿了赏赐,先一步退下了。
没了外人,谢娆笑意盈盈,她向来最疼这个侄儿,除了奖品外,又赐了好些宝贝。
官家也待他如半子,笑问:“子恒今年的愿望可还攒着?”
谢晏终于寻到机会开口:“臣愿用三个愿望,换长宁郡主今后婚嫁自由。”
赵呈与谢娆惊讶不已,谁都没想到谢晏的愿望竟是为长宁郡主而求。
“朕已将长宁郡主许配给秦探花,长公主都未曾驳斥,你有何意见?”
谢娆也发问:“晏儿,你与长宁自幼交好,她嫁与秦探花,你又有何不满意?”
郡主嫁探花,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吞吞吐吐还未开口,赵呈作为过来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莫非你也属意于宁儿?”
谢晏脸霎时红了,“臣是喜欢长宁郡主,还求官家收回赐婚。”
承认得如此爽快,赵呈看向谢娆,放声笑道:“那你为何不直接让朕赐婚你和宁儿?”
谢晏:“臣只想求长宁郡主自由。若他日,郡主也与我心意相通,定求官家赐婚。”
第5章
马球场上,众人渐渐散去。
姜长宁只说自己还没玩够,要等谢晏再打上几球,便让父母兄长先行离开了。
谢晏拜见官家后,迟迟未归。姜长宁心急如焚,难道是谢晏说了什么,惹得官家不快?可是皇后娘娘一向疼爱这个侄子,应当是不会出事。
赵芜瞥见了她正从高台下来,拉起秦郴,二人朝她走来。
依着赵芜往日的行式做派,姜长宁对着他从没什么好脸色。
秦郴见状,恐惹她不快,当即行了礼,“见过长宁郡主。”
只可惜姜长宁连同他也不愿意搭理。
她正欲离开,一根球杆挡在她身前,拦住前方去路。
赵芜借口找茬,“长宁郡主,你未来夫婿说话你也不理?当真刁蛮无理!”
青竹见状不妙,也知二人关系不好,忙将她拉到身后,却不想下一秒被赵芜一把推到地上。
姜长宁今日本不想惹事,可又想起谢晏也是被他所伤。
她趁赵芜不备,一把夺过球杆,掂量了两下,讥讽道:“废物!连球杆都拿不稳,还想赢谢晏?”
许是说中了不少人的心声,就连赵芜身后的小厮中都传来低笑,赵芜气急败坏,一脚将身后小厮踹翻在地。
姜长宁趁此时,一杆打在赵芜腰上,一杆落在小腿上。
赵芜跪在地上,完全没了先前的神气。
他吼道:“看什么看,快将她拖走!”
青竹起身掏出金鞭,再次挡在姜长宁身前,“谁敢动长宁郡主。”
赵芜身后的公子哥纷纷后退,秦郴更不必说,早就躲到一旁了。
姜长宁接过青竹手里的长鞭,缠过掌心,又在赵芜眼前晃了晃,“赵芜,今日你伤了我的人,你说我该不该还回去呢?”
“你敢?”
姜长宁佯装无辜,皱着眉头,“为何不敢?这可是官家御赐的金鞭,你叫大点声,最好把人都叫来。”
一鞭下去,四周的人退避三舍。
空荡荡的马球场上,只回荡着赵芜的惨叫。
秦郴待她打了两鞭后,才上前劝阻,只换来姜长宁一句:“别着急,等会才轮到你!”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向湄之目睹了全过程。
汴京城里,又有哪家姑娘没有被赵芜欺辱过呢?她远远看着都觉得解气,这长宁郡主果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谢晏得了官家应允,满面春风出来时,撞见了还在等他的向湄之。
向湄之大大咧咧拦住了他的去路,“谢世子,我有话对你讲。”
谢晏脚步停留,听不出任何语气,“何事?”
“我其实早就心悦你......”
女子娇羞不已,向他递上了自己的手帕,转头就跑。
谢晏措手不及,刚想去追向湄之还帕子,将事情说清楚。结果转头看到了姜长宁拿着金鞭,追着赵芜满场跑。
姜长宁最后一鞭刚挥起,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谢晏还当她受了委屈,一脚将赵芜踢翻在地,“滚。”
赵芜指着面前的二人,无能怒吼道:“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说完,被小厮架着离开了。生怕再晚走一秒,又要遭一鞭。
姜长宁打得气喘吁吁,见是谢晏来了才将手放下,“你怎么才来?”
谢晏接过她手里的鞭子,丢给正跑来的青竹。
又握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可有伤到自己?”
姜长宁颇为骄傲,“没有!我可是你的徒弟。”
两年前官家赏了金鞭,她不会使,哥哥不肯教,最后还是求了谢晏教她。为此,她给谢晏端茶递水了整整一月。
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和出了汗后粉扑扑的脸蛋,在谢晏面前晃啊晃,搞得他的心也慌慌的。
谢晏以前是不知道她好看的,随着年龄增长,他才逐渐意识到姜长宁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回过神,他仍心有余悸,指头戳着姜长宁的脑袋,“怎的跟他打起来了?也不怕吃亏!”
姜长宁知道自己也许惹了麻烦,可还是理直气壮:“是他自己找上门的,不仅推了青竹,今天还伤了你。”
谢晏大喜,试探着问道:“因为我吗?”
姜长宁坦坦荡荡地点点头,“我父亲若是因我打了赵芜而罚我,你可要帮我。”
想起父亲的手段,她扯着谢晏的衣袖,可怜巴巴的,丝毫没了打人时的气焰。
可谁知,却不小心从谢晏袖中扯出了一个女子的手帕。
姜长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举起来仔细端详着。
谢晏心想不妙,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
姜长宁:“我知道这不是你的。”
谢晏:“那便好。”
姜长宁塞回他的衣袖中,鬼鬼祟祟问道:“快说说,是哪家女子的?”
谢晏:“?”
姜长宁苦思不解,“是春满楼唱曲的花魁?还是凌香阁的头牌?还是向姑娘呢?谢晏,你快同我说说嘛。”
谢晏看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一个人生起闷气,步子走得快了些,姜长宁小跑着追他。
马球场在郊外,谢晏受了伤,不便骑马。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虽于理不合,但放在他们二人身上又显得很清白。
姜长宁也忘了问退婚之事,叽叽喳喳继续打听那帕子主人到底是谁,谢晏则堵着耳朵,装聋作哑。
问到她自己都觉得累了,才消停下来。
谢晏的耳朵终于清静了。
看着累到睡着了的姜长宁,不受控制地向她靠近了些。她哪里都香香的,车里也全是她的味道,谢晏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里。
车轮轧过石头,车内的人险些坐不稳,谢晏眼疾手快将姜长宁拉到自己身边,却因为用力而牵扯到后背腰间受伤的地方。
直到马车行驶到平稳路面,他才松懈下来。
他原本还准备了好些话要同她说,谁知姜长宁竟一路睡到家门口。
和他们一起到长公主府的,还有官家的圣旨。
官家与皇后娘娘念及长宁郡主才过及笈之年,不忍她出嫁,因而取消了与探花郎的婚约,待到一两年后,再为郡主另择良人。
取消婚约的理由简单,却也荒谬。嫁或不嫁,不过是官家的一句话。
宣读圣旨的是官家身边的陈公公,是看着当今官家与长公主长大的,情谊之深厚。派他来,也是为了让长公主安心。
众人并不知个中缘由,只有姜长宁知道这是谢晏求来的。
若梦境是真,那不嫁秦郴,是不是就代表一家人的命运都被改写了,她的父兄不会惨死。
想到此处,她红了眼。
谢晏躲在屏风后,听着圣旨宣读完,才彻底放下心。
第6章
长公主与姜仲安皆以为长宁爱慕秦郴,才未阻挠这桩婚事。如今官家又收回了赐婚,二人甚至担忧长宁是否会因此事难过。
“宁宁,你若真喜欢秦公子......”
姜长宁赶忙打断,“娘亲,是女儿不愿嫁他。今日看他与赵芜交往甚密,女儿是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
长公主将信将疑,“真的吗?”
姜长宁恨不得发誓证明。
最终二人才勉勉强强相信。
本身他们对这桩婚事也不满意,仓促潦草,但又思及长宁属于下嫁,秦郴日后对她也不敢怠慢,嫁便嫁了。
如今婚事做罢,也就算了。
爹娘好糊弄,可她这哥哥却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姜长玉追着谢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晏只觉得这兄妹二人都吵得要命。
他忽然想起向湄之的帕子,趁着拉扯间隙,塞给了姜长玉。
姜长玉的反应与长宁一模一样,刚要猜是哪家姑娘的,结果谢晏开口:“别猜了,向姑娘的。帮我还给她,告诉她,我已有意中人。”
姜长玉追问:“你自己怎么不还?”
谢晏眼神瞟到姜长宁的院子,“啰里八嗦!帮我还了就是。”
姜长玉颇觉惋惜,“向姑娘哪里不好?”
谢晏故意戏弄道:“你觉得向姑娘好,怎么娶了林姑娘?”
姜长玉八百个心眼子也没料到林晚芷就在身后,张口就是:“你嫂嫂漂亮。”
林晚芷满意地点点头。
姜长玉又说:“你看那向姑娘也不差。”
紧接着,被人揪着耳朵带走了。
谢晏摇摇头,这就是成了家的男人吗?半点儿男子气概都没了。
姜长宁安抚完爹娘,刚要寻谢晏道谢,结果听青竹说世子已经回府了。
夜里。
许是解决了与秦郴的赐婚,姜长宁心情豁然开朗,早早便沐浴更衣上床。
青竹坐在床边,一点点擦拭着她的头发,忽然又提起,“郡主,若是赵芜明日找上门怎么办?”
姜长宁撑着头,“怕他作甚?”
青竹笑笑,“也是。谢世子待郡主真好,定不会有事的。”
说起这个,倒叫她想起来谢晏今日还受了伤,心里始终不下。
别的男子到他这个年纪都成家了,赵芜更是妻妾成群,谢晏虽花天酒地的名声在外,但房里倒是一个女人都没有。
也不知有没有上药。
想着,她已经换了身衣服,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了。
镇北王府与长公主府仅有一墙之隔,姜长玉未成家之时,二人常在外花天酒地,留宿镇北王府也是常有的事。
因怕姜仲安责罚,兄长通常会在第二日从后门溜回府,每回都要途经她的院子。
谢晏不喜太多人伺候,房里只留了承安一个小厮。
沐浴完,才从铜镜里瞧见腰上的淤青。那赵芜是下了狠手,在马车上又用了力。
他趴在榻上,赤裸着上身,等着承安来上药。
“进来吧。”
只听到承安推门而入,到他身后坐下,又在他腰背上滴了几滴药酒。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馨香,但又觉得不大可能。
直到女子细嫩的指尖碰到腰间,他才猛地回过头。
“你…你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姜长宁。
她在门口遇到了取药的承安,就接了药进来了。
“来看看你。”
姜长宁没觉得有什么,手指轻点他的腰身,让他趴好别乱动。
谢晏受宠若惊,他向来只知道被长宁打的滋味。
房里冷冽的药酒味和少女沐浴后的馨香混合着,似有若无飘来。
她手指纤细,但有力,按在他伤处紧绷的肌肉上,又疼又舒爽。
谢晏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痛吗?我轻点儿。”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微风拂过腰间,她竟吹了吹。
到底是年轻气盛,尚且没尝过情爱滋味,感觉自己要舒服得昏死过去了,既折磨又享受。
好在人趴着,姜长宁全然没发现他身下的变化,只是抱怨道:“赵芜下手也太狠了。”
谢晏强装镇定,偏过头问:“你打了赵芜几鞭?”
姜长宁算了下,“也就十鞭。他打你一下,我还他十下,谁都不吃亏。”
好一个不吃亏。
谢晏抵着枕头傻笑,“宁宁,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烛火摇曳,却看得出少女的坦荡,“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赵芜怎么敢动我的人。”
谢晏:“姜长宁!我是狗?”
姜长宁:“打个比方。嘿嘿。”
屋外守着的承安和青竹捂着耳朵:房梁要被吵塌了。
姜长宁揉得手腕有点酸了,“可有感觉好些?”
谢晏起身,顿觉腰背舒爽许多,想着姜长玉今晚要被赶出来了,得赶紧把她送回去才行。
姜长宁从屏风后给他取来衣服,翻了翻衣袖,“咦?谢晏,你的帕子呢?”
他推着姜长宁转过身,命令道:“不许偷看。”
姜长宁不屑,“自小就看过了,看腻了。”
又追问起,“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呀?你喜欢人家吗?”
谢晏无奈,“不喜欢。”
他是真信了姜长宁对他毫无男女之情,纯纯好奇,一点不会吃醋。
又试探着问:“你这么期待我和旁人?”
姜长宁不假思索道:“没有期待,只是你帮我退了婚,我自然希望你觅得好姻缘。”
谢晏才不需要她这样的感谢,手掌覆在她的脖颈处,像老鹰拎小鸡一般,“不需要。”
姜长宁操碎了心,“那你日后怎么办?”
她有时会觉得谢晏可怜,在每个家人团圆的日子,王府却没有人。若是他成家了,那便不一样了。
谢晏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跟前,双手撑在她的肩上。
认真问道:“那你嫁与我?”
姜长宁眨着漂亮的杏眼,当他开玩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谢晏无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二人走出房间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被赶出来投奔谢晏的姜长玉。
姜长玉揉了揉眼睛,天塌了!
“你,你,你们俩!”
饶是浑身长满嘴的姜长宁也解释不清了。
谢晏赶紧捂住姜长玉的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什么,这才消停,可还是气得直跺脚。
原以为谢晏是个爱翻墙的,没想到自家妹妹竟是个走后门的。
谢晏轻功极好,不需要多走几步路,揽着姜长宁跃上屋檐,三两步便稳稳落在她的院中。
太快了,姜长宁手指抓着他的衣服还未松开。
谢晏低头看向她,心中暗道:今晚月色真美。
当天夜里,他又一次梦到了姜长宁,细指抚在他腰间,一起沉沦。
第7章
马球赛第二日,秦郴才知晓自己与姜长宁的婚事作罢了。
不仅有官家的圣旨,更有皇后娘娘的赏赐,说是感念他一片痴情。
他应当庆幸姜长宁昨日打的赵芜下不了床,不然此时被掌箍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本不想娶姜长宁,世家大族女子的矫情做派,他是看不上的。奈何景王逼迫,只好委身求娶。
但经过昨日见识了姜长宁的厉害,发觉她和其他女子不同,竟也生出了旁的心思。在这时被退婚,他心不甘情也不愿。
表妹柳稚儿两眼放光,看着宫里送来的满屋宝贝,一门心思想着发财了,完全没注意到阴沉着脸的秦郴。
一时间,他脑子里千回百转。
在景王派人来寻他时,他已经先一步出了府。
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他却故意选在此时跪在了长公主府门口。
围观的人群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新晋探花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下跪在这里,众人议论纷纷。
好在赵芙与姜仲安进宫面圣,若是看到这一景象,非要气得晕过去不可。
刚从谢晏府上睡醒,准备归家的姜长玉得知此事:天又塌了!
姜长玉派人将他请进来,可秦郴不为所动,定要亲自见到姜长宁才肯罢休。
谢晏气得从院中拿起长矛,誓要戳死这个无赖。姜长玉拼命拦下,但内心十分感动。
不愧是好兄弟!但人不能死在姜家门口!
姜长玉急得团团转,“他要见宁宁,这该如何是好?”
“不见!”
谢晏当真怕姜长宁一时心软去见了秦郴。
他从回来那日,就派人打探了秦郴的来历。
扬州人士,其父本是当地知府,却因一起前朝旧案,被人构陷下狱。即使后来平反了,但也因此家道中落。
起初他到京城,靠着给人抄书为生。后来不知怎的进了景王府,整个人销声匿迹一般。直到他金榜题名,殿前求娶长宁郡主。
谢晏忽然想起几年前景王的寿宴上,姜长宁意外落水,是秦郴救了她。
心中已有了猜测,秦郴是景王的人。
这次甘愿不要脸面闹到长公主府门前,也只是做戏罢了。让世人认为,他才是那被退婚的可怜人。
一方面,又赌姜长宁是否心悦他。
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一声不响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一直到太阳落山,秦郴都没有等到姜长宁出来,但他等到了他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柳稚儿。
“表哥,表哥,你怎么跪在这里?”
秦郴没想到柳稚儿会出现,生怕被旁人看见,“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柳稚儿想起送信人说的,郡主容不下她做妾室,才与秦郴退婚的,可她只有秦郴这一人可以攀附。
索性狠下心,赌一把。
咬咬牙,便和秦郴一起跪下。
没等秦郴发问,就有围观者喊了一句:“探花郎和表妹一起跪在长公主府做甚?”
“听说官家收回成命,二人退亲了。”
“为何退亲?怕是因为这表妹吧!”
“听说探花郎与表妹早就住在一起……”
“郡主真可怜,没想到探花郎仪表堂堂,竟是这种人!”
“二人怕是一起跪在门口,求郡主成全吧。”
原本散去的人群,又重新围了上去,就连百米外卖包子的人家,撂下摊位,也凑了过来。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二人了。
秦郴眼看着事情的走向不受控制,当即拉起柳稚儿,想要冲出人群,却因跪了太久突然起身,一时腿软倒在路中间。
姜长宁正在院里练习射箭,得知此事的时候,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晏,今日又要多谢你了。”
谢晏坐到她那摇椅上,拿起桌上她的扇子轻轻摇着,还带着少女的脂粉香。
他眼神微眯,好似假寐,狭长的丹凤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人。
姜长宁利落地拉起长弓,只听嗖地一声,正中靶心。
练了许久,还是头一次射在靶心。少女激动地跳起来,“你看到了吗?”
谢晏配合地点点头,“看到了。”
只听她愤愤不平道:“若不是哥哥今日拦着,我便要用这长弓,吓他一下。”
倒是和他要拿长矛戳死探花郎,异曲同工。
姜长宁忽地将长弓撂在桌上,惹得谢晏一惊。
谢晏宽慰道:“消消气,郡主这般暴脾气,日后传扬出去可不好。”
边说边摇着扇子给她扇风。
姜长宁满不在乎,“传扬出去又如何?”
谢晏看她对秦郴像是真的断了心思,提起来便要喊打喊杀,心里莫名又开心了几分。
可还是有意无意提醒:“他是景王的人,日后不许再和他见面了。”
姜长宁挑起细眉,上下打量着谢晏,“臭谢晏,你有点怪。”
谢晏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哪里怪?”
她想了想,说不上来,糊弄道;“怕是和我哥哥待久了,变胆小了。”
谢晏走后不久,姜长宁突然被姜仲安叫到了祠堂。
姜家是清流世家,治家严谨,虽对她多有宠爱,可她每每犯错也会被关进祠堂,父亲会用藤条打掌心,就连娘亲都拦不住。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想着自己也没犯什么错,唯一的错就是前一日打了赵芜。提心吊胆走进了祠堂,只见双亲高坐,脸比今晚的夜色都要黑上几分。
可是哥哥嫂嫂都不在,谁又能救她呢?
姜长宁二话不说,当即跪下。
姜仲安猛地拍桌,“宁儿,你为何要与赵芜动手?”
长公主今日进宫,本是想着领旨谢恩,却不想景王竟抬着被赵芜闹到了官家跟前。
一问才知,是长宁郡主将人打成这样,据说是抽得皮开肉绽。
景王求官家做主,官家虽有意维护姜长宁,可还是要顾及景王的颜面,只好故作威严,让长公主回去好好教育女儿。
若非皇后从中调和,姜长宁现下就要被叫去宫里和赵芜认错道歉了。
第8章
姜长宁心中气不过,说着就站了起来,“明明是他先动手,竟敢恶人先告状!我也要见官家!”
长公主冷声斥道:“回来!”
姜长宁被吓得一个哆嗦,不可置信地看看娘亲,“娘亲,怎么连你也……”
长公主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个女儿虽任性,可也不会无故生事。
景王分明要借题发挥,她清楚,官家心里更清楚。
姜仲安心中再有不忍,也还是拿出藤条。
“第一下,是要你日后谨言慎行!”
“第二下,是要你不可再生事端。”
“……”
总共打了十下。
姜长宁眼里噙满了泪,可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姜仲安何尝不心疼?
长公主看着自己宝贝女儿细皮嫩肉的掌心被打得红肿,同样心疼不已。可若是不让她长记性,日后怕是要闯下滔天大祸。
“宁儿,不论对错,闹到官家跟前,就是错了。姜家世代清流,远离朝堂,你父兄也谨小慎微,日后你不可再胡来了。待我与你父亲不在,谁又能护你周全?”
姜长宁委屈得紧,眼看娘亲也不偏帮,心里很是憋屈,更不想再辩解什么了。
长公主看着眼前单纯的女儿,知她不解,只希望她有一日能理解父母的苦心。
和以前一样,打完掌心,还要在祠堂跪上一夜。
期间,兄长嫂嫂来看过她。可言语中除了关心,也全是告诫。
姜长宁充耳不闻,但心如明镜,知晓父母的苦心,若是有一日天下易主,那她的行为则是给家中招惹了一个祸根。
但她也不理解,为何人人都要惧怕景王,这样只会让他更无法无天。
子时。
她跪得有些困倦,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瞬间惊醒。
昏暗的烛火下,她看清楚翻窗而入的人。
她委屈道:“谢晏,你也是来教训我的吗?”
谢晏走近了些,看她眼圈通红,却无半点儿泪痕。果真是忍着呢。
他跪坐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看了个仔细。
姜仲安下手并未留情,看来这次赵芜是真将此事闹大了。
还好林婉芷已经给她上过药了。
谢晏轻轻吹着,“还要疼上两日呢。”
听他说了句人话,姜长宁越发委屈,嘴角一撇,泪珠像断了线似的。
“父亲还是从前那般,打得好疼,娘亲和哥哥也说是我错了,分明是赵芜先拦我的路,为何都要怪我?”
少女的眼泪落在他手背,烫的要命。
他俯下身子,粗粝的指腹擦拭着细嫩脸颊上的泪痕,又轻声哄着,“我知道的,不怪你……”
姜长宁抽抽嗒嗒地抬起眼,湿漉漉的,“那我是不是没做错?”
“是。”
谢晏最怕她这样清澈的眼神,她怎么会有错呢?若是说错,那也是旁人的错。
姜长宁想起那场梦里,“是不是我爹爹娘亲都不在了,就没有人能护住我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认真道:“不会的,还有我……与你哥哥。”
他难得有耐心,不厌其烦哄到姜长宁慢慢平复情绪。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桂花糕,喂到她嘴边。
她正巧哭饿了。
见她香喷喷吃着,谢晏不自觉拨弄起她鬓角的碎发,转而嘴欠道:“不哭了吗?”
姜长宁瞪他一眼,“你不会专程跑来看我笑话的吧?”
他笑道:“是啊。”
事实上,他在祠堂陪了整整一宿。
最初一起坐着聊天,从儿时聊到长大,说赵芜小时候就这般烦人。
最后姜长宁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为了让她舒服些,他搂着她半分也不敢松手。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舍得叫醒姜长宁,自己悄悄从窗户翻走了。
没过半个时辰,青竹就被放了进来,接她回自己院子里。
青竹满脸愧疚,搀扶着她:“郡主受苦了,都怪奴婢那日没拦下你。”
经此一事,她在房里躺了三日。
除了青竹贴心伺候,其他谁来都不见,包括长公主。
赵芙吃了闭门羹,对着姜仲安发了好大的火,怪他下手太狠了,女儿都同他们疏远了。
姜长玉同样吃了闭门羹,又急得抓耳挠腮,跑去找谢晏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谢晏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茶水溢出,烫到指尖,他又想起姜长宁的眼泪。
姜长玉凑到他面前,“想什么呢?”
谢晏回过神,将茶杯推到他手边,“没什么,喝完快些走。”
姜长玉一拍脑袋,想到了什么,“晚芷帮你把帕子还给向姑娘了,她还是不死心,邀你上巳节一见。”
谢晏:?
姜长玉忽然找到了小妹的开解之法。
前脚从谢晏这里离开,后脚就去了姜长宁院子里,把向湄之约谢晏一见之事,讲给她听。
本想哄妹妹开心,可姜长宁听后,竟没太大表情。
姜长玉鼓起勇气,又问:“宁儿要不要出去走走?哥哥嫂嫂陪你一起。”
姜长宁用扇子挡着脸,闷声道:“不去。”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往日她最爱八卦谢晏的风流事,这回竟也不感兴趣了。看来是真被父亲伤了心……
待姜长玉走后,姜长宁才贼头贼脑地从身后掏出一本书,是谢晏怕她无聊,特地给她带的话本。
尽是些男欢女爱的故事,俗气但爱看,每每看到书中人相恋的情节,都惹得毫无感情经验的她红了脸。
她暗自想着,日后也要如书中所写,找一个敬她、爱她、偏袒她的丈夫。自己也绝不会像梦里那般窝囊,任着丈夫欺辱。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谢晏。
默默在心里记下:万不可找这种整天和自己斗嘴的人。
远在城外的谢晏,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悄悄潜入了赵芜郊外的山庄,却发现此人的伤并无大碍,他原本还纳闷,姜长宁力气不大,怎会将他伤得下不了床?
既然都在官家面前自称伤筋动骨了,那便好好让赵芜体验一下。
他不想将祸事引到姜长宁身上,承安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只等第二日一早,赵芜才发现自己断了腿。
第9章
姜长宁已在家里憋闷了数日,头些天还能耐得住性子,佯装生气,不理姜仲安,顺便祸及姜长玉。
可直到姜仲安拿着做好的纸鸢到她院子里时,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指挥着老父亲放线、收线,见姜仲安手脚太慢,自己索性上了手。
一来二去,到底是孩子性情,很快便与姜仲安重修父女情。
她拿着手轮,围着满院跑,“爹爹,怎么就坐下了?”
姜仲安累得满头大汗,“爹爹累了,我去叫你兄长陪你。”
兄长哪有空陪她?早早带着林晚芷出门踏青了。
最后来的是谢晏。
姜长宁自诩不是小心眼的人,故作生气也只是希望他们来哄哄自己,这个道理还是谢晏告诉姜仲安的。
甚至连那纸糊风筝,也是谢晏同他一起做的。
赵芙为姜仲安递上帕子,擦了擦汗,“早说宁儿心性单纯,不可对她动粗,你非要打。这下好了吧。”
姜仲安自知理亏,悻悻道:“日后再也不了。”
说完,牵起赵芙的手,低声下气:“女儿哄好了,今夜可以让为夫回房了吗?”
长公主瞥他一眼,轻点了下头。
二人携手离去,院中只留下了谢晏。
指挥谢晏,是姜长宁的强项。
她可不会像顾忌父亲身体一样顾忌谢晏,毕竟谢晏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
谢晏摇着手轮,低声抱怨道:“你哥哥怎的不陪你?”
姜长宁掐着腰,嘴里嚼着蜜饯,含糊不清,“哥哥自然要陪嫂嫂。”
她不是小气的人,大方地将青竹给自己准备的蜜饯喂到谢晏嘴里。
手指碰到谢晏的嘴唇,她还没觉得有什么,谢晏的脸先红了起来。
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是放风筝累的。
姜长宁乖乖接过手轮,开始慢慢收线。
忽地起了一阵风,将风筝又紧紧扯在空中。
谢晏怕她被风筝线缠到手,立马起身,用一种自己都没察觉不对的姿势,从身后圈起姜长宁,握着手同她一起摇着手轮。
离得太近了,姜长宁有些热,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她微微偏过头,却不想发髻似有若无地在谢晏脸上扫着。
风筝线在谢晏手里听话极了,他明明可以收得再快点,却时不时放慢动作。
姜长宁的心思也全然不在风筝上了。
她虽平日会与谢晏小打小闹,可到底男女有别。更别说和其他人了,旁人连她指头半分都没碰着过。
也是看了些话本子,有了纸上谈兵的经验,他们的动作有点像情窦初开的......
意识到这点后,姜长宁猛地从他手臂下绕过,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
谢晏哪里不懂她的小心思,毕竟那话本子是他千挑万选的,为的就是让她把他当做男人来看。
谢晏故意问:“什么不行?”与此同时,收回了最后一厘风筝线。
姜长宁抿着唇,耳根子红得要滴血一般。
谢晏将风筝递到她手上,“收好了。”
姜长宁低头看着这风筝,她这才发现,是谢晏做的。
因为风筝上有一个小小的丑丑的她,若非仔细看,她也会忽略了。那今日父亲来认错,自然也是他出的主意,姜长宁早该想到的。
她看向谢晏,顿时心头一软。这几日总在为了她的事情忙前忙后,也不似离京前总惹她生气了。
谢晏察觉到她的眼神,弯下腰问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她脱口而出:“谢晏,你不会……”
若是她问出这几个字,他便承认了,可姜长宁话头一转:“许久未出门了,有些闷。”
谢晏问:“那上巳节如何?”
三月三,上巳节。
汴京城热闹非凡,小商小贩从早就开始卖力吆喝,街边、店铺无不挤满了人,就连街边乞儿的碗里都多了些碎银。
已订亲的人家则是相约会面,一解相思之苦。未订亲的人家则趁着这一天外出相看。
姜长玉与林晚芷便是两年前在上巳节相遇,巧在林家同样是书香门第,姜仲安与长公主欢欢喜喜定下了这门亲事。
四人今日同乘一辆马车。
姜长玉黏人得紧,一上车就与林晚芷并排而坐,把姜长宁挤到了另一边与谢晏一起。
姜长宁撇撇嘴,谁不想和香香软软的嫂嫂贴贴呢?
谢晏嗤之以鼻,姜长玉在林晚芷身边就是个软骨头,他日后断不会如此。
一路上,姜长宁时不时掀起帘子。在家中憋闷太久,都快忘记外面的空气有多清新了。
林晚芷总是慈母一般地眼神看着长宁,而姜长玉则是一脸沉思地盯着谢晏。
他发现,谢晏平日虽爱张扬的颜色,可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竟穿了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要成婚。
他小妹就不同了,一向爱穿红的艳丽的,越明艳的越能衬得上她。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子恒今日因为要见姑娘才打扮得像个花蝴蝶似的。”
下一秒,谢晏就堵住了他的嘴。
姜长宁掀帘子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臭谢晏!拿她幌子,分明就是要来与姑娘见面......
姜长玉无辜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人都要打起来了,姜长宁也并未回头,还是一脸新奇地看着窗外。
林晚芷撞了撞姜长玉的大腿,示意他别再说了。
转而同谢晏讲:“那日我将向姑娘的手帕还于她,她便说有话要对你讲,今日一见便知。你对她无心,直言便好,别误了人家。”
谢晏颔首,“嫂嫂说的是,我确对向姑娘无心。”
听到“无心”二字,姜长宁才将头从窗外伸回来。
却听到兄长又发出灵魂拷问:“那你对谁有心?”
林晚芷对天生钝感力无敌的丈夫,彻底没了耐心。她咬牙切齿,但面色依旧柔和,“夫君,莫要造谣生事。”
姜长玉没明白她的意思,反过来和她解释道:“娘子,你不知道,谢晏在外可风流了,我们以前在春满楼吃酒......的时候......”
说着说着,把自己卖了。
姜长宁往日最爱听这些八卦,今日却提不起兴趣,甚至开始不耐烦,对着车外喊道:“青竹,怎的还没到?”
谢晏懒懒散散倚着,眼神却流连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林晚芷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勾起一抹笑。又十分怀疑丈夫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就连谢晏这样直白的心思都没发现。
第10章
马车行驶到一处郊外园林,本是官家行宫,上巳节特准许官员、家眷入内,因而人多了起来,不似往常清静。
满园春色映入眼帘,姜长宁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姜长玉这个不靠谱的,则看准时机,牵着林晚芷的手悠哉悠哉赏花去了。
只有谢晏发觉,今年未娶妻的男子来得多了些。
官家膝下只有幼子,在场的众人中,只有谢晏与姜长宁兄妹的身份最为尊贵。
很快,姜长宁身边围满了人,各个仪表堂堂,捧着自己刚写好的诗词,要念与长宁郡主一听。
承安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长宁郡主与秦探花退婚之事人尽皆知,可见官家对郡主的宠爱,想着郡主还未觅得意中人,都想争一争呢。”
谢晏蹙着眉头,“你怎知晓?”
承安讪讪笑道:“昨日替世子办事时,吃酒时听的。”
谢晏眉头拧得更紧了。
等了半刻,见姜长宁还与那些人周旋,他急不可耐,索性到庭中坐下。
谢晏刚落座,便有女子壮着胆子上前搭话。
他的名声不算好,真正的世家大族并不想将自己女儿嫁给他。
但底下的官员虎视眈眈,毕竟镇北王手握军权,且只有他一个儿子,何况皇后娘娘乃是他姑母。
放眼汴京,唯有长公主府能与之相配。女子能得嫁此高门,便是光耀门楣了。
他长得像娘亲,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面若凝脂,唇若含丹,姜长玉常说他像个男狐狸精,没见过他阴毒的样子才会被他外表蒙骗。
他没听得几个女子说些什么,眼神全在那边的姜长宁身上。
看她被逗笑了,又看她拿起别人的诗。
他向来没什么顾忌,准备将姜长宁从那群人中带走。
可走到一半,就被向湄之挡住了去路。
他面色不悦,但因着敬重向将军,还是问了句,“何事?”
向湄之也不是忸怩之人,她张口便是,“谢世子,我心悦你。母亲劝我别痴心妄想,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承安是个有眼力见的,听闻此话,抬头望着天。心里却想:这向姑娘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他家世子,把天说破也没用。
不远处的姜长宁瞥见,原本往她这个方向走来的谢晏,同向湄之不知在说什么。
偏她这个位置能看得到。
姜长宁脸色不算好,对众人的诗词字画也没兴致,青竹适时屏退了众人,只道是郡主累了,要休息。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青竹观察入微,知她无聊,提议道:“郡主,听说湖边风景更好。”
姜长宁忽地站了起来,“走。”
既然谢晏不陪她玩,那她就自己玩。
她特地选了那条会途经二人的路,路过谢晏与向湄之时,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是郡主,不该失了身份。
见她盛气凌人的模样,谢晏难掩笑意。
湖边风景确实极好,姜长宁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哥哥嫂嫂在树下说笑,她兄长的眼睛都要长在嫂嫂身上了。
青竹问:“要去找公子吗?”
姜长宁道:“罢了,不要打扰哥哥。”
主仆二人沿着河边散步,背影落寞极了。
实在是无聊,姜长宁走到湖边,和青竹泼起水来。玩到湿了鞋袜,才肯罢休。
她一向娇气,鞋袜湿了便不想走路。
青竹忙跑回马车上去取干净的。她找了棵树下,站着乘凉等青竹。
却不想,秦郴朝她走了过来。
姜长宁一看到他,就想起他那日与赵芜蛇鼠一窝,一想起赵芜这个人渣,手心就疼。
纵然是她先前做的梦是假的,她也不愿再搭理秦郴。
秦郴抢先行了个大礼,“那日得知婚约取消,才贸然去长公主府叨扰,而后反思了几日,是我太冲动了,我向郡主道歉。”
姜长宁在外素来有礼,可还是对着秦郴翻了个白眼,“若是觉得错了,便该投湖谢罪。”
秦郴没料到姜长宁会如此说,神情有些受伤,“我自知身份低微,可自前些年的初见,便对郡主一见倾心。可还记得那日,郡主落水,是我救了郡主。”
姜长宁并不知晓此事也是景王事先设计好的,提起此事,她面色有所松动,“当年你救了我,我自是感谢......”
秦郴道:“郡主,我不知你何故要与我退婚,之前是我太心急,你可愿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相处......”
没等他说完,姜长宁便直言:“我心中无你。”
秦郴见她态度强硬,索性坦白:“我父被人冤枉,惨死狱中。我得景王相助,才足够维持生计,可我与赵芜世子并非同路人,若你因此不喜,我自愿入赘姜家。”
姜长宁虽不谙世事,可也不是傻的。和赵芜划清界限,再入赘姜家,看上去是失了颜面,其实是赢了。
她只觉得,男人都是如此冷血。那场梦还历历在目,她绝不会与秦郴再有任何牵连。
她反问道:“你同那柳表妹,情谊深厚,何苦要入赘我府?”
提起柳稚儿,秦郴忙撇清关系,“那日已同郡主言明,我与表妹并不是男女之情,我会替表妹找一户好人家,她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姜长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又给了秦郴可趁之机。
她左顾右盼寻着青竹,可还是不见踪影。
若是喊远处的哥哥嫂嫂过来,又会引得旁人注意,倒是说不清她与秦郴在此地做什么了。
一筹莫展之际,谢晏出现了,走到她身前,将她挡了大半。
谢晏道:“我看秦探花是个不知礼数的,需要本世子亲自教教你吗?”
秦郴显然没料到谢晏会出现,分明先前还看到他在与向家姑娘在一处说话。
有谢晏在,他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只好作揖道:“是下官的错,下官先行离开了。”
谢晏不想将此事闹大,怕姜长宁被人非议,也没再过多纠缠,来日方长,由着他走了。
秦郴走后,他才转身看向姜长宁,一眼便看到了她湿着的鞋袜。想来青竹是去给她取东西,才让她落了单,被秦郴纠缠。
心里这么想,却因着醋意,嘴里却不饶人道:“为何还要理他?让他滚便是。”
姜长宁本就一肚子气,若不是他说上巳节要带她玩,她安生待在家里又怎会遇到秦郴。
姜长宁气不过,轻轻踢了他一脚,“若不是你与哥哥都不在,他怎会过来?”
谢晏不恼反笑,“怪我、怪我。”
姜长宁轻哼一声,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却被他顺势抱起。
她惊呼:“快放我下来。”
谢晏笑得肆意,“不放。”
少女捶着他的胸口,却不敢大声叫喊,生怕被人看见。
他轻车熟路避开了众人,把姜长宁带到了一间客房。
姜长宁打量着四周,疑心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谢晏一言不发,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把握住了她的足踝。
姜长宁挣扎着想抽回,“做什么?”
谢晏笑着反问:“我能做什么?”
他把姜长宁湿了的鞋袜脱了下来,白皙圆润的小脚似是害羞,很快缩了回去。
他一用力又拉了回来,用掌心捂着,怕她生气,特意偏过头。
姜长宁也没再反抗,只要他眼睛不乱看就好。可嘴上也是个不饶人的,阴阳怪气道:“臭谢晏,你下次别喊我出门了。”
谢晏不解。
只听她酸溜溜地说:“向姑娘与你有话要说,你为何还要带上我?”
谢晏这才懂了,“我对她无心,今日是带你来赏花……”
姜长宁一听敲门声,忙将脚抽回,却不想动作太大,一脚将谢晏踢翻在地。
青竹推门而入,就看到谢世子坐在地上。她不知先扶世子,还是先给赤足的郡主套上鞋袜。见怪不怪,以为二人又打架了。
谢晏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罪魁祸首抿着唇,偷偷瞟他,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晏哪里会真的生气,但又不能失了面子,还是装作负气的样子到门外去了。
门外的承安憋着笑,禀报道:“青竹被人带错了路,那人面生,应当是秦探花安排的人。”
谢晏颔首,“去吧,今夜临水宴饮,探花郎醉酒落水,也是情理之中。”
第11章
待姜长宁换好出来,谢晏与她并排而行,寸步不离跟着,满园芳华也不入眼。
怕她嫌烦,逗闷道:“你觉得这园林如何?”
姜长宁如实说:“自然不错。”
谢晏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却不及赵芜那座山庄的十分之一。”
姜长宁惊:“此话当真?”
谢晏眨眨眼,“骗你作甚?”
姜长宁眼看四下无人,又问:“你怎知赵芜的山庄如何?”
谢晏也不藏着掖着,“他害你被责罚,我去他山庄探望一下。”
探望?她才不信谢晏有那么好心。
她忽然想起,今日赵芜没来,往年他最爱凑这个热闹,见着个貌美的女子都要调戏两句,她才不信赵芜会平白错过这个机会。
除非......
谢晏见她停下脚步,便顺手拉起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你是想问,赵芜今日为何没来。他来不了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姜长宁吃惊,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没有亲自动手。
谢晏十分自然地握住,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开心了吧?”
她微怔一瞬,看着二人握着的手,忽然有个念头升起。谢晏当真是出去走一遭变稳重了,把她当成亲妹妹了?还是……
两人各怀心思,她没抽回手,谢晏也不松手。
直到小厮朝他们跑来,“郡主,世子,夫人身子不适,公子陪她先行回府了。”
姜长宁紧张道:“嫂嫂怎么了?”
小厮躬身道:“夫人说,并无大碍,让你们不必着急回来。”
话虽如此,可姜长宁也失了兴致,若不是眼下没有马车,她也想早些回去了。
天色暗下,园林比白日里还要热闹许多。酒杯沿着河渠顺流而下,停在谁处,便由谁喝酒作诗。
她和谢晏坐在不远处的雅座看着那群文人饮酒斗诗,也不知是谁的提议,竟有人大着胆子来找谢晏共饮。
一来二去,人也多了起来。谢晏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多饮了几杯。
姜长宁看到向湄之时不时朝此处看。
谢晏不知她在看什么,见她不多动筷,便知是因青竹不在,自己又不乐意动手。
他夹了块鱼腹的肉,又慢条斯理地将小刺剔出,最后放到她碗里。
姜长宁这才动筷。
谢晏手上动作没停,这活他干起来相当顺手,嘴上却说:“没人伺候,就吃得这般少。”
姜长宁说得理所当然,“青竹难得出来,让她玩玩也好。”
谢晏知她口味,继续为她夹菜,“是,放她去玩,我来伺候你。”
姜长宁边享受着他的伺候,边嘴硬:“谁要你伺候了?”
谢晏手上一顿,无奈道:“是我自愿的,我定要伺候郡主。”
姜长宁哼笑一声,勾了勾唇角。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先是端详,后趁着谢晏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
果真辛辣。
谢晏回过头才瞧见,当即一把夺过。
姜长宁不能饮酒,一杯就倒,他是知道的。若是醉了,别说姜长玉要翻脸,恐怕姜仲安再也不会放她出门了。
谢晏将酒杯高举头顶,姜长宁伸手去够。
无果。
她撇嘴,示弱道:“我就喝一杯。”
谢晏清了清嗓,眼神回避,“不行。”
姜长宁哀怨地看着他,竟开始撒娇卖乖,“求你了,哥哥。”
一声哥哥,把他骨头都叫酥了,心里也像小猫挠了一下,甚至头都有些犯晕。
他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原则之人,鬼使神差地端着酒杯,放到姜长宁嘴边,“只许喝一口。”
姜长宁乖巧地点点头。
眼看她不止喝了一口,谢晏将酒杯收回,把剩下的一饮而尽,一滴也不给她留。
须臾之间,姜长宁一开口就是:“谢晏,我怎么有些晕......”
早知她不能喝,一口就不该给她喝。
又觉得她这样可爱极了,大手托起她的脸,“下次还喝吗?”
姜长宁尚有意识,摇了摇头,可眼神已经开始飘忽。
谢晏惟恐她醉倒在这里,慌忙起身,拦腰将她抱起,“回家了,宁宁。”
姜长宁难得顺从,低声“哦”了一下,双手竟也勾住了他的脖子。
谢晏身形一顿,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抱紧了,小心把你摔下去。”
姜长宁细眉微蹙,语气娇嗔道:“你敢。”
谢晏当然不敢。
不知是吃醉了酒眼晕,还是今晚月色太美,姜长宁又一次觉得,谢晏是个正常且比旁人都要好看的男人。
她抬手,指尖点着谢晏的下巴,“你不是我哥哥。”
谢晏轻笑,“那我是谁?”
姜长宁缩回手,喃喃自语:“谢…子恒。”
谢晏一路快步,终于赶在她睡着前,将人安置到了马车上。
刚要走,衣袖却被人扯住。
她问:“你不同我一起走吗?”
原本只是要下去交代承安两句话,听她这么问,起了逗弄之心。
他道:“不。”
姜长宁摇着他的手臂,“你要去找谁?又与谁有话要说?”
说完,又赌气撒开他,“臭谢晏。”
谢晏哭笑不得,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谁都不找,怎么老想着我去找别人?”
姜长宁:“我没有。”
他见状,甚至有点兴奋,试探道:“宁宁,你今日是不是吃醋了?”
姜长宁摇摇头,委屈道:“我只是,有些不开心。你说了今日要陪我的……”
说完,抬起手比划,却不小心给他一巴掌。
啪——————
声音之清脆,车外的承安都听到了。
姜长宁迷迷糊糊,赶紧缩回手,却被人抓住,放在脸颊上。她咬着下唇,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却在她掌心落了一个吻,“好宁宁,再打我一下。”
姜长宁感觉自己醉得更厉害,都听到谢晏说胡话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谢晏脸上的巴掌印还泛着红。
“谢晏,你是不是……觊觎本郡主?”
“是……我心悦……”
谢晏鼓起勇气,话还没说完,姜长宁就倒在了他肩膀上,彻底睡着了,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呆愣愣地摸着刚才被她打过的地方,心脏被密密麻麻的小蚂蚁在啃噬,又仿佛是一万只蝴蝶要破茧而出。
他很想把姜长宁叫醒,说个清楚。
第12章
姜长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阳光透过床幔,她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全然不记得前一晚是怎么回来的。
青竹吞吞吐吐,“郡主,你醉了酒,谢世子将你送回来的。”
姜长宁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真有酒气,“爹爹和娘亲不知道吧?”
青竹摇摇头,将床幔掀起,“不知,世子将您从后门送回来的。”
闻言,姜长宁放下心来,还好没人知道,不然又免不了要被训斥一番。
她重新沐浴一番,好去一去残留的酒气。
一泡进有些发烫的水温,断了片的记忆重新闪现。
她看着昨夜被谢晏吻过的掌心...
“啊——————”
青竹慌忙跑进来,“郡主,怎么了?”
她将自己埋进水里,只露了一个头,“没什么,退下吧。”
装傻!装傻就对了,反正谢晏也不知她是否记得昨夜之事,这样再见面也不会尴尬了。
姜长宁自我安慰着。
但在真的见到谢晏时,还是如做贼一般,眼神闪躲,心虚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长公主接过话,“是我叫晏儿来的。你嫂嫂有喜了。”
姜长宁又惊又喜,看向林晚芷。
只见她点了点头,“昨天从城外回来,便是因为恶心犯晕......没想到竟是有喜了。”
姜长宁开心地不知说什么好了,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计划,习惯性拉起谢晏的手臂庆祝,“太好了,我要当姑姑了。”
拍完几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快速地收回手。
谢晏笑:“恭喜。”
赵芙见他接话了,便顺着说:“晏儿,你父亲同你姑母的意思是,希望你也尽快成亲。谢家人丁单薄,热闹些好。”
众人都以为他这次又有理由回绝,可谢晏出乎意料地,应了声“好”。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赵芙身边的钱嬷嬷就端来了数十卷画像。
皆是精心挑选过的,个个样貌出众,家世清白,且在汴京贵女圈评价极高。
姜长宁见状,被茶水呛了下,不合时宜地咳了起来。
林晚芷递了块帕子,又帮她轻轻顺着背。
其他人并未被她影响,钱嬷嬷将画轴一卷卷拉开,给谢晏挑选。
姜长玉则是学乖了,不该他评价的,一言不发,默默看戏。他也想看看,谢晏究竟会选谁。
姜长宁终是没忍住,瞥了一眼,果真是个个面容姣好。
谢晏似是察觉到她偷看,直接将画像转到她面前,顺嘴问道:“宁宁觉得哪个好?”
她看向众人,结果就是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等着她的回答,长公主更是对她使了个眼色。
姜长宁故作认真,蹙着眉头细细看了两幅,“娘亲选的,都好。不知世子喜欢哪个呢?”
谢晏轻笑了声,随手指了个。
他所指之人乃是何太傅家的孙女,为人低调,不喜华丽,总是一袭白衫。
他还知,此女同他一样,也有意中人。
赵芙提议:“那明日便来我府上相看如何?”
虽说婚姻大事需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要遵从他的意愿来。
谢晏颔首,“好,听您的。”
说完,似是故意把右脸偏给姜长宁看,面颊上还有没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
姜长宁也不记得自己下手这么重啊。
赵芙见事情已定下,心满意足回去了。林晚芷又觉得困倦,姜长玉也陪着妻子先行离开了。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似往日一见面便要吵闹,如今安静到落根针都能听到声响。
她听到,谢晏轻叹一口气,又斟了杯茶,推到她跟前。
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谢晏会问昨晚之事,可他什么都没说,反倒叫人心里不舒服。
姜长宁故作轻松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对方半天没说话,姜长宁只好没话找话说:“我哥哥都要当父亲了,你也要抓紧了。”
谢晏一怔,不知她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又疑心,难道她真的不记得昨夜之事?
可分明今日行动古怪……
姜长宁是懂火上浇油的。
见他不说话,又偷偷瞟他一眼,补了句:“不过你也快了,娘亲都帮你把日子看好了。”
谢晏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脾气,回了句:“借你吉言。”
然后拂袖而去。
姜长宁怔住了,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还有些喘不过气。
青竹见没人了,才走进来服侍,“郡主,你和谢世子又吵架了吗?他脸阴沉沉的。”
姜长宁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祝福他呢。”
只是她的这份祝福,并非谢晏所求。
翌日。
依赵芙所言,以赏花品茶的名义,把何太傅的孙女何思缈叫来府上,若是不成,也对姑娘家的名誉没有任何影响。
姜长宁不想掺和,声称自己身子不适,躲在房里休息。又耐不住好奇,遣了青竹去看。
青竹迟迟未归,她等得急不可耐,索性看书静心,可摊在腿上的书,翻来翻去,还是那两页。
待到青竹回来传话,说是谢世子与何姑娘见上面了,二人相谈甚欢。
短短几个字,惹得她有些不痛快。
自她记事起,身边就有了哥哥和谢晏。
二人出游,时常会带着她,她那时人小,走路慢,谢晏总会笑她,但她好像一直忽略了,自己哥哥身子骨儿弱,每回都是谢晏将她背回家的。
再大了些,她伶牙俐齿,和谢晏一见面就斗嘴。说急了,还总是出手打他,谢晏一身武艺,碰着她竟也不会躲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愿同兄长讲的事情,对着谢晏竟毫无隐瞒。而这些天,谢晏也为她做了不少事。
她总以为谢晏和姜长玉在她心里是一样的。
可姜长玉成婚时,她满心欢喜,她也同哥哥一样喜欢嫂嫂。
为何谢晏只是要相看个姑娘,她心里就这般不舒服。
虽嘴上说谢晏应当快些成家,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便不能同她现在这般相处了,凡事要以新妇为先。
她不该这样的自私,谢晏迟早要娶妻生子,她也会嫁与旁人。
又一个念头冒出,他们二人为何不能……
第13章
春意正浓,池塘边的柳条轻拂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仿佛在低语。
姜长宁来时,恰巧也看到谢晏一只手撑着树干,不知讲了什么,惹得何思缈掩嘴笑。
偶有一瞥,谢晏看到了她,也如没看到一样。
她攥着杯子,有片刻的失神。
林晚芷轻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起她身体如何,不是不舒服,为何又出来了。
她回过神,笑着,像是没事人一般,“来看看别人是如何相看的。”
姜长玉剥了个葡萄,递到林晚芷嘴边,边打趣道:“你看谢晏,今日像不像开了屏的孔雀?”
姜长宁又不可避免地看过去,“何姑娘如此清冷一人,会喜欢花孔雀吗?”
林晚芷接过话,赞许道:“谢世子的皮囊还是有几分说法的。”
姜长玉自是看不惯自家夫人夸旁人,又刷起存在感,“娘子,谢子恒不就一副皮囊生得漂亮些,哪有我专情?”
林晚芷睨他一眼。
姜长玉不满,嘟囔道:“昨日夜里还为春满楼的花魁娇娘豪掷百两赎身呢。”
啪——————
姜长宁拍桌而起,把姜长玉夫妇二人吓了一跳。
姜长玉没理会她,忙着关心自家娘子和腹中孩子。
待姜长宁离去后,他又继续讲:“不过,那笔钱是娇娘这些年暗中帮忙所得,这会儿那娇娘应当已经和心上人出城了。”
林晚芷深吸了一口气,巴掌都扬起来了,最后变成一根指头戳着他脑袋,“夫君下次能不能一口气讲完。”
谢晏再看过来时,只见到姜长宁火急火燎的背影,青竹都跟不上的脚步。
这架势,像是要去打人。
他这个活靶子不在,又能打谁呢。似是皮痒了,他追到了姜长宁院子。
姜长宁想发泄,顺手拉起长弓,只因太过心急,一时脱了手。
却不知谢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接过她手里的长弓,丢到一旁石桌上,又拉起她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
姜长宁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我。”
谢晏不知她的火从何处来,歪头看向青竹,“谁惹郡主生气了?”
青竹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谢晏真当在自己家一般,摆了摆手,院子里的丫鬟散去了。
姜长宁更气了,这是她的院子,怎么都听谢晏的话?
谢晏赔着笑脸,又凑到她跟前,“到底谁惹你了?你哥哥吗?”
树上的乌鸦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姜长宁也向后退了一步,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样子。
她退一步,他往前走一步,忽然发觉她好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试探着问,“不会是我吧?”
姜长宁无言,只是一味向后退。
他开始回想到底是哪件事惹了姜长宁,分明两人今日才刚见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刚才姜长玉又说了他什么坏话,可他分明也没干坏事。
两人僵持着,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当真是皮痒了,“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姜长宁才不愿,她偏过头,“我才不,我不要同你讲话了,你走吧。”
谢晏见状,也不同她讲道理,只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甚至给自己斟了杯茶。
姜长宁低声咒骂:“堂堂世子,怎的和无赖一样?”
趁她不备,谢晏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人往前带了带。
二人一坐一站,不像是吵得不可开交,远看倒像是在调情。
姜长宁站着,膝盖顶着他的腿骨,双手也被他箍着,可是没关系,她长了嘴,还能继续骂。
谢晏认真起来,“姜长宁,到底在生什么气?”
她心里别扭起来,意识到自己不该发火,他爱救风尘那便救,他要娶谁那便娶。
“你快回去陪何姑娘,来我这里做甚?”
少女虽无意撒娇,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实在太过可爱。
谢晏抿唇偷笑,又耍起无赖,“我不去,我就要来你这里。”
他虽箍着姜长宁的手腕,可也没用力,姜长宁抽出来,冲着他肩膀推了一把,“你快些走,莫让人瞧见了。”
谁想谢晏当真耍起无赖,双手虚虚圈住她的腰,又将头抵在她肚子上,“姜长宁,你打痛我了。”
姜长宁不信,她分明没用力,“男女有别,你别离我这么近。”
谢晏仰起头,神色受伤,“你打我时,怎的不说男女有别?”
啪——————
又是一掌。
谢晏倒吸一口凉气。继续抵着她,装起可怜,“肩膀有伤,换个地方打。”
姜长宁语气不好,可仍不由自主关心道:“何时伤的?”
见她关心,谢晏心里舒坦了,双手也将她圈得紧了些,“官家让我去犒赏城外大军,顺便和邵将军切磋了一下……”
姜长宁不知此事,说起来,他和哥哥都未入仕,偶尔帮官家跑跑腿罢了。
想来也是因为镇北王军中威望极高,谢晏作为世子,去犒赏大军,也更能鼓舞人心吧。
谢晏见她没反应,故意补充道:“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就是皮外伤。”
信了他的话,姜长宁伸手抚在他肩上,倒是摸到了凸起的纱布。
又记起自己还在生气,“是你武艺不精。活该。”
谢晏听她埋怨,也知是在关心自己,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是活该,反正父亲不在,娘亲也走了,府上就我一人,没人心疼我。”
这些年她都未敢提及谢晏娘亲的事,就怕他伤心,如今他自揭伤疤,倒是说得姜长宁心里不是滋味了。
她安慰道:“你别这样说,哥哥、娘亲、父亲都十分关心你的。等你成亲了,也会有新妇......”
她还没安慰完,谢晏先一步松开了她,仰着头,静静看着她还要说出什么话。
姜长宁说不下去了。
却听到他说——
“我只要……宁宁怜我。”
阳光下,他眸中的真情还是玩笑,让人看不真切。
她不语。
谢晏却没打算放过她,“上巳节那日你问我是不是觊觎你,是。那你呢?为何总想着让我娶旁人?”
姜长宁愕然,“分明是你要与旁人相看,关我何事?”
谢晏解释道:“她对我无意,我对她更无意。何姑娘同我一样有心上人。”
姜长宁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还有什么娇娘。”
说完才发现自己把兄长卖了……
谢晏懵了,怎么还有娇娘的事?
接着就被人从石凳拉起,推搡着,“你走吧,我乏了。”
第14章
被姜长宁赶走的谢晏,终于知道该找谁算账了。
姜长玉———
谢晏一拍桌子,又将夫妇二人吓了一跳。
“你到底和姜长宁说了什么?”
姜长玉茫然地看看林晚芷,“娘子,我说什么了?”
林晚芷一听便知自己夫君闯祸了,当即耐着性子和谢晏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
谢晏这才明白,原来是为娇娘赎身之事。心中暗喜,姜长宁今日这样气恼,竟是因着此事呷醋。
姜长玉忙起身,扯着他的手臂,“宁宁是不是又笑话你了?”
虽然没多大力,可还是扯到了他肩上的伤。
谢晏忽然心生一计,“用点力。”
赶走了谢晏,姜长宁总算清静了。
可是太清静了,清静到她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全是谢晏嬉皮笑脸惹她生气的模样。
当然,心里也有记着他的好的。多是些她闯祸他背锅的事,如今还求到官家跟前帮她顺利退了婚。
他白日承认觊觎她,可为何又与什么娇娘纠缠不清?
如此一想,心中有些烦闷。
刚翻了个身,忽然听到有人叩窗。
接着,此人没发出什么声音,就跳进了房间。
那人刚撩起床幔,就被她踹了一脚。
谢晏像是早知她会如此,等她踹完了,才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姜长宁挣扎想抽走,却抽不得。
她怕吵醒屋外的婢女,低声骂道:“你怎么又来了?”
谢晏自顾自坐在床边,一脸诚恳,“我听嫂嫂讲了,我知你为何生气,想来同你解释。”
姜长宁脚被人握住,人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仍是气鼓鼓的,“不必解释,你这个时候应该回去陪你的娇娘。”
谢晏嗤笑一声,将她脚也塞进被子里。
“娇娘为我办事,条件是为她赎身,怕春满楼老板娘不放人,才让我出面,她与心上人远走高飞了。”
姜长宁将信将疑,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真的?”
即便是黑夜,也想看清楚谢晏的眼睛,一看就知他有没有说谎。
而谢晏早已心猿意马,眼看着她一缕青丝从肩膀滑下,落在白净的锁骨上。
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冒犯,当即偏过头,“千真万确。我与她清清白白。”
姜长宁笑了,很快又将笑容收敛,换作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
谢晏知她嘴硬,当即给了台阶,“怕你夜里烦躁难眠,才来与你讲清楚。”
姜长宁不承认:“我才没有,若不是你来了,我早睡着了。”
谢晏回过头看她一眼,起身便要走,“那你休息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姜长宁生疑,扯住他的衣角,“为何要过几日?”
谢晏见鱼儿上钩,顺势又坐下,“官家要我日日去军中报到。”
谢晏又说:“不能日日来找你玩了,宁宁可会想我?”
虽眼底难掩失落,可嘴还是硬的,冷冰冰道:“不想。”
谢晏一时间沉默了。
姜长宁眼神不知飘向何处,恰巧看到他受伤的肩膀。她指着前面的柜子,“将我那抽屉里的金创药拿来。”
谢晏轻手轻脚取来。
她接过,又指了指他的肩膀,“脱掉。”
谢晏十分听话,动作也快,当即解了半边上衣,露出肩膀上的伤。
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比试时剑落下时没收住,划了一刀,下午才叫姜长玉扯得出了血而已。
药粉撒在伤口上,纵是没有多深,也痛得他嘶了一声。
姜长宁不忍,就连声音都柔和了些,语气也藏不住的关心,“疼吗?”
谢晏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她这样单纯善良,自己还要使小伎俩骗取她的关心。
想着,他摇摇头,“不疼了。”
姜长宁抿着唇,将药上完,似是在回应他下午的话。
“不止父母兄长,我也关心你的。”
房间里静谧一片,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在耳边,谢晏心中一片哗然。
借着月光,他们四目相对。
便是这世界最亮的星星,都在她眼里了。
姜长宁难得认真,又怕他不信,补了句:“谢晏,你受伤我也会心疼的。”
闻言,谢晏眸色松动,也没了旁的顾忌,直愣愣抱住了她。
难得的,姜长宁的手没打上来,反而放在他背上。
感受到了她的回应,谢晏像只卖乖的小狗,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宁宁,我知道了。”
又怕她嫌烦,很快松开了她。
之后的一段日子,谢晏确如他所说,每日往返城外军中,有时还宿在那里。
镇北王谢覃早年征战四方,近年来镇守西北,保江山太平。都说谢家是官家的一把利刃,不是砍向外敌,便是砍向官家自己。
朝堂上,不少文官建议,官家收回兵权。
对此,官家并未正面驳斥,可也没答应。
就在这时,忽然让谢家游手好闲的世子去军中磨砺,朝堂上下议论纷纷,惟恐官家要扶持谢晏,日后接替镇北王,掌管大军。
一时间,风向转变,有人已急不可耐,慌忙站队。诸如先前觉得谢家世子名声太差的名门世家,也前来打探他是否定亲。
像是提前安排好的说辞,镇北王府上的赵管家一一将人都打发了,只说世子心中已有佳人。
两个月里,姜长宁只见了谢晏四回。
其中一次,还是姜仲安过寿,谢晏特地赶回来的,两人没坐一起,甚至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姜长玉拉着灌酒。
姜长宁心里怄气,甚至觉得以前游手好闲的他也不错,至少每日可以陪着自己玩。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见个面说句话都难。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林晚芷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姜长玉将她看得更紧了,往常还能同她上街听曲,如今也只能坐着在家中。
姜长玉没了谢晏这个形影不离的兄弟,也有些不自在。
他又像是哪根筋搭错了,同姜长宁讲起,谢晏如今的日子与以前有天壤之别,近日都宿在城外军中,听赵管家说,他人也黑了、瘦了,每每回府都是一身伤。
姜长宁没什么反应,往嘴里塞了个果子,酸得要命,又吐了出来。
林晚芷心中了然,想是两人很久没见面了,小郡主正在怄气,便婉转提议姜长玉去城外看看谢晏,顺便带长宁一起。
姜长宁虽嘴上不愿,逞强说自己就是陪哥哥去的,才不想去看那讨人厌的谢晏,可还是满心欢喜准备了好些东西。
姜长玉大大咧咧,拎了几壶珍藏美酒,趁着林晚芷不在,要和谢晏一醉方休。
第15章
姜长宁穿得轻便,也未佩戴以往华丽的头钗,素净更显其纯真。
兵卒识得二人身份,引着她与姜长玉径直奔向谢晏的营帐。
到底是世子身份,住的虽比不上府里,却也不差,难怪常宿在此。兄妹二人像参观一般,把他营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除了案牍上的兵书,姜长玉不愿看。姜长宁倒是拿起瞧了瞧,又放下了。
姜长玉见谢晏还未归,又想着自己难得来一趟,说是先去同向将军打个招呼。
姜长宁警醒道:“向湄之的父亲?”
姜长玉点点头,“是。”
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压下了。
谢晏来得巧,姜长玉前脚刚走。他听人来报时还不相信,反复确认了几遍,当真是长宁郡主兄妹二人。
掀起门帘时,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娇俏身影,正襟危坐,翻着他案上的书,这才有种真实感。
一脚都迈进来了,像是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吩咐了门口的守卫几句。
姜长宁抬眼瞥他一下,清了清嗓子,“可不是我要来的,是哥哥要来的。”
又细细打量着他,他未着常服,穿着营中训练时的衣裳,腰身劲瘦,但身型健硕些许,脸确实黑了些,她从前还以为谢晏是晒不黑的。
谢晏走近了点,倚在桌上,让她看得更仔细些。
他问:“你哥哥呢?”
姜长宁抬了抬下巴,“去同向将军打招呼了。”
原本准备好要骂他的话,忽然也说不出口了。她抿着唇,像是真的把书里的字看进去了。
谢晏看着她便觉好笑,一把夺过,丢在一旁。没等她开口骂人,先一步跪在她腿边。
姜长宁问:“你这是做什么?”
不曾想谢晏只是伸手掸了掸她鞋子上的灰,郊外灰尘大,她素来喜欢干净,从来没想过姜长宁会来这里看他。
姜长宁想将他拉起来,手却被反握住,放在面颊上,语气有愧疚之意,“这些天没能陪你,你该打我解解气的。”
姜长宁的气在见到他时就消了大半了,如今更是彻底没了脾气,“你知道就好。我且留着,哪日看你不爽再动手。”
到底是小个几岁,她被谢晏盯得红了脸。
谢晏坦言:“我每隔几日,都有去看你,只是太晚了,你都睡得正香。”
姜长宁见过窗台的脚印,又怎会不知是他?只是懊恼,没能同他说上话。
她神色柔和些许,郑重其事道:“你下次要叫醒我。”
谢晏明知故问:“为何?”
她眉头蹙起,觉得他这问题好生奇怪,“自然是想见你。”
谢晏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继续逗她,“现在见到了,可觉得我丑了?”
她似是真的在思考,迟迟不答。
谢晏急了,握着她的手指,轻咬了一口。
两人正闹着,姜长玉回来了。
听到有动静,姜长宁下意识甩开谢晏的手,不小心将人推倒在地。
她伸手想去扶,又恐兄长看到。
姜长玉走近,就看到谢晏跪坐在姜长宁脚边,他忙将人扶起,笑道:“怎的练了三个月,还是这般毛躁。”
罪魁祸首无辜地吐了吐舌,附和道:“是啊,这样可不行呢。”
谢晏站直身子,又怪罪不得她,只好拿姜长玉撒气,“都怪你。”
姜长玉也不恼,笑眯眯地将带来的食盒和酒一一摆上。谢晏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便知是谁的手笔。
虽是白日,二人也喝了不少。姜长玉一喝酒,就更加唠叨,拉着谢晏讲起嫂嫂孕期的不易,又想起他们三人小时候的事情。
姜长宁听得耳朵都要磨茧了,在桌下踢了踢谢晏,“别灌我哥哥酒了。”
谢晏还未说什么,姜长玉大着胆子摆摆手,将酒坛子抱得更紧了,“你别管,今日你嫂嫂不在。”
姜长宁无奈,再喝下去,今夜留宿这里的该是自己哥哥了。
反观谢晏,虽面不改色,眼神却迷离,时不时在她身上打转。
她拦不住,便由着二人继续喝,自己到外面透透气。
环顾四周,确实荒凉,灰尘漫天,与汴京城内的繁华天壤之别。她想,谢晏这般辛苦,她应该体谅的。
上一秒还这样想,下一秒就被一道声音打破了。
“见过长宁郡主。”
对方抬起头,是向湄之,姜长宁在此处见到她并不意外。
可向湄之见到姜长宁,却是很意外。
向湄之装扮比姜长宁利落些许,没有复杂的盘发,只有高高束起的发髻,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姜长宁自诩不是个小心眼儿的,可眼看着向湄之是往谢晏的营帐处走来,亏她当时还打趣谢晏,如今却也笑不出来了。
向湄之手里拎着食盒,神色却有女儿家的娇羞。姜长宁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人家是来给谢晏送吃食的。
姜长宁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向湄之率先开口道:“世子前几日因暑热,胃口不佳,我今日特做了几样小菜。”
“向姑娘有心了。”姜长宁没有继续挡路的道理,可还是站着没动。
青竹是个有眼力的,忙伸手接过向湄之的食盒,“姑娘给我吧。”
向湄之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她见识过姜长宁的脾气,无缘无故也不敢招惹,规规矩矩行了礼就退下了。
姜长宁望着向湄之离开的背影,心情又烦躁起来。臭谢晏,原来每日都有人关心。
青竹问:“郡主,向姑娘的食盒......”
姜长宁一把接过,“自然不能辜负人家一番美意。”
出去时人还是笑着的,再走进来脸就耷拉下来了。
她将食盒不轻不重地放下,谢晏酒醒了大半,姜长玉则吓得一个激灵。
她想回府了,后悔自己上赶着来这一趟,当即拉起姜长玉,“哥哥,我们走吧。”
姜长玉酒还没喝尽兴,此刻腿脚都是软的,站都站不直了。看到那刚拿进来的食盒,就伸手去打开,“哪里来的?”
既然说起,姜长宁索性将每一盘都摆出来,尤其是将那盘带有杏仁的,推到谢晏面前,“喏,向姑娘给你的,吃吧。”
谢晏的酒彻底醒了。
姜长玉定睛一看,将那盘菜拉到自己面前,含糊不清说道:“妹妹,子恒不能食杏仁,你可是忘了?”
她怎么会忘呢?谢晏母亲还在府里时,癔症发作,给他喂了杏仁,还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谢晏摇摇晃晃起身,把姜长玉拖到榻上,他比谁都清楚,姜长玉喝醉时,一沾枕头就去见周公。“你醉了,睡吧。”
安顿好姜长玉,他脚步虚浮,朝姜长宁走来。
姜长宁有些烦躁,“哥哥睡在此处,我回去如何同嫂嫂交代?”
谢晏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我同你回去。”
第16章
他一靠近,姜长宁便闻到满身酒气,偏过头掩鼻,谢晏识趣地离她远些。
偌大的营中,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十分扎眼。
姜长宁脚步快地身后像有狗在追,而谢晏就是如那只狗。
半路还杀出了一只拦路虎——向湄之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拦住了谢晏的去路,“世子,我爹爹喊你有事相商。”
姜长宁转过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大方得体与他撇清,“既如此,世子不用送了,我哥哥酒醒让他早些归家,莫让嫂嫂记挂。”
言罢,她走得又快了些,只是风沙太大,迷了眼。
忽然脚下腾空,被人拦腰抱起。
她看向四周,将士们都识相地转过头,可实在是有失体统,“放我下来。”
谢晏:“不放。”
姜长宁赌气,“不用你送我。”
谢晏没回答,只是将她安生地送进了马车,就在姜长宁以为他要折回去了,谁知他也坐下了,还同她面对面。
今日姜长宁能来,他万分开心,与姜长玉多饮了几杯,却不想正开心着,又被那食盒搅和了。
眼下整个人头也是晕的,不自在地捏着眉心。
姜长宁不悦,“你自己倒是走了,我哥哥还在那儿。”
闻言,谢晏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只看到她小嘴一张一合,诱人极了。
二人对视,不出一秒,他先服了软,“好宁宁,我们许久未见,今日开心,你不要因外人同我生气了,打我骂我都好。”
似是风沙迷眼还没好,姜长宁眼睛红红的,“我们是许久未见,你同旁人倒是日日相见。”
谢晏靠近了些,“冤枉我!我何时和旁人日日相见?”
姜长宁不是那憋闷之人,到底是把心中不快倒了出来,“那为何向姑娘说你前几日吃不下饭,还给你送吃食?”
“我与她早已言明。前几日暑热,正午要被那烈日暴晒,自然吃不下东西。可我未曾吃过她送的,若不信,你就问承安。”
听他解释,姜长宁将信将疑。她虽是信得过谢晏的,只是她看上的人或者物,都不想与旁人分享,被人惦记也不行。
谢晏看她神色松动,趁机换到她身边坐着,“好宁宁。我心中只有你一个。”
姜长宁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羞得抿着唇。
谢晏不想她再逃避,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睛,分明以为他不送自己的时候,就是气哭了,可身份又不允许她拈酸。
他追问:“你呢?宁宁。”
姜长宁明知故问:“我什么?”
他正经起来,“这些时日你有没有想明白?心中是不是也有我?我想听你亲口说。”
姜长宁对上他炙热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答:“是有一些。”
他依旧不肯罢休,“是什么?”
姜长宁心里还记着她这些天想好的说辞,要提前将丑话说在前头。
“你知道我的,自小喜欢的东西便不愿同人分享,阿猫阿狗也只准对我一人摇尾巴,何况男人…”
谢晏知她性子,只是看似张牙舞爪,若非慢慢引导,又怎会一点点袒露心迹。他要的从来都是姜长宁的真心。
这三个月,她也应当看清自己的心了。
他收起笑意,认真回道:“我也只会对你一人摇尾乞怜。”
姜长宁心想,这话也太糙了。
他的眼神在她粉嫩的唇间流转,俯身吻上了想过无数遍的柔软双唇。表明心意后,这样才不算唐突。
姜长宁先是愣了几秒,怎会这么快?后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可又舒服、刺激交织,令她难以推开。
少女的嘤咛落在血气方刚的男子耳边,也是一种折磨。
谢晏忽然停下,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神,“宁宁,这些天我每日都想你。”
姜长宁该是懂他心思的,即使分别数日也从未怪罪,只是因着向湄之的误会,心中不快罢了。
眼下两个人再无隔阂,她的一点点不安,也被谢晏抚平了。
这些天她也终于想明白,谢晏同她哥哥是不一样的。
姜长宁也不再忸怩,忽然给了回应,抱住他,“我也想你的。”
她轻飘飘一句话,谢晏却如获至宝,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嗅着她发丝传来的香气。
三个月以来的疲惫搓磨,烟消云散。
得到爱之后,便不想证明爱了。
他衣下一身青紫,眼下是换得她怜惜的最好机会,可他只想藏得再严实些,怕她瞧见难过。
马车停稳后,谢晏才不情不愿松手。
他让姜长宁先回去,待他沐浴更衣后再来拜会。
即便如此,林晚芷还是在见到姜长宁的时候,发现了二人此次关系定有不同了。她心中也高兴,并不在意姜长玉没回府的事。
姜长宁倒是有些心虚,“嫂嫂,你不生气?”
林晚芷十分大度,“他不回来我夜里睡得更踏实。”
姜长宁松了口气。
她不像往常要在此坐上半天,今日找了理由便先回去了,她估摸着谢晏要来找自己,想着脚步更快了些。
她身上沾了灰,青竹早早将热水准备好,让她好沐浴一番。
头发还未拭干,谢晏就来了。只是这次不是翻窗,大摇大摆从正门进的。
他十分自然地从青竹手里接过帕子,青竹心里有数,脚底抹油退了下去。
姜长宁有点嫌弃,可也没拒绝,只是叮嘱他,“你笨手笨脚的,别将我头发拔掉才好。”
谢晏立在她身后,绸缎般光滑细腻的青丝还在滴水,他出奇地有耐心擦拭着,并未扯到她一根发丝。
天色渐暗,房内烛火微摇,暖黄的光晕染在雕花的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谢晏一时心神荡漾,俯下身子,轻轻吻在她额头。
四目相对,姜长宁盯着他的嘴唇,大着胆子吻了上去,然后慌忙将人推开。
即便是一下而已,也足够谢晏回味良久了。
夜里。
姜长宁换了身男子装束,央求谢晏带自己去了春满楼。
春满楼虽说是酒色之地,可厨子烧菜功力可见一斑。以往都是姜长玉带些佳肴回来,今日她也想去瞧瞧。
男子装束的她,更加俊俏,惹得谢晏挪不开眼。
但出门前也和她约法三章:第一,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生气;第二,不准喝酒:第三,不准看男人。
姜长宁自然是一口应下。
可她在踏进春满楼的那一刻就反悔了。
第17章
谢晏身份尊贵,无人不识,因而一见到他,便有姑娘围了上来,热络地寒暄。
在姜长宁没发作之前,谢晏拉起她,直奔三层的包厢。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谢晏被人揪着耳朵打。他也不躲,只是委屈道:“明明约法三章了,怎的还打我?”
提起约法三章,姜长宁理亏,当即松开了他。她是来吃饭的,不是来与他斗气的。
谢晏耳根被捏得通红,早知会是这个结果,谁让他经不起姜长宁苦求。
与觥筹交错的一层大厅不同,这间包厢陈设豪华,金丝楠木的屏风上绣着山水花鸟,案几上的精巧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倒像个私密雅阁。
他吩咐承安,今日不点酒,只叫人上一桌子的菜。
楼下声声竹丝,姜长宁倚在栏杆处,折扇撩起纱帐,春满楼的喧嚣盛况一览无余。
一楼舞池中央,几名身着薄纱的女子正随着乐师的琴声扭动纤细的腰肢,引得周围看客一众叫好。
看到兴起,谢晏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将人带了回来,姜长宁意犹未尽,他却意兴阑珊。
他身量修长,姜长宁只到他下巴处,这会儿想与人亲近,只能弯着腰,额头抵着对方额头,也学起姜长宁撒起娇。
“好宁宁,明日又见不到了,你多看看我可好?”
姜长宁心思却不在他身上,“你又不会跳舞。”
他不肯罢休,偏要人看着他。两人没捅破窗户纸之前,他还能忍一忍,现在都互诉心意了,又怎忍得了不同她亲近。
他如今算是懂了,姜长玉为何会日日围着林晚芷团团转了。说姜长玉是个软骨头,他又比人家好到哪里去了。
姜长宁被他抱着不放,忽然想起一件正事,戳了戳他的腰。
“我过几日要去扬州,祖父过寿,娘亲与爹爹不便离京,嫂嫂有孕在身,只得我一人去了。”
扬州离汴京少说也要行至十天半月,一来一回也要一月有余。
谢晏皇命在身,亦不便离京。他放心不下,要将承安送给姜长宁,姜长宁婉拒。
他又思量着找几个身手不错的女使,更为妥帖。
不怪谢晏疑虑,她几年前回过一趟扬州,姜氏是百年世家大族,人丁兴旺,除姜仲安这一支外,还有旁支。
姜长宁那时懵懂,又有一群兄弟姐妹陪着,自然比汴京自由、热闹多了,哭着闹着不想回来,姜长玉还为此伤心过一阵儿。
谢晏虽记着这事,可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她,那样未免显得自己也太小气了。
更何况他如今与姜长宁的关系,总不至于她会抛下自己,在扬州住个一年半载。
正想着怎么能让她日日记挂着自己,门外一阵吵闹。分明不关他们的事,姜长宁偏要出去凑热闹。
谢晏无奈打开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就被人推搡,跌至脚边。
承安眼疾手快,将人拉起,生怕冲撞了姜长宁。
姜长宁好奇,从谢晏身后探出个头,“怎么回事?”
承安如实回:“此人跑到三层卖画,被对方羞辱了几句,又动了手。”
谢晏见怪不怪,这事在春满楼常有,一些进京赶考的读书人若是一回没考中,要再等下回,银钱散尽,便会来此作诗卖画维持生计。若是碰上达官显贵将他们收为幕僚,那从此便吃香喝辣了。
打人者是观文殿学士家的李公子,经手下人提醒,才知自己冲撞了谢世子,忙跑来磕头认错。
他将姜长宁挡得严实,也不愿管这闲事,他同姜长宁难得见面,话还没说完,本想让人赶紧滚。
可姜长宁却踮着脚,小声在他耳边指挥:“你让他同这书生道歉。”
谢晏甚至都没说话,抬抬下巴而已,那人规规矩矩道了歉,又给了书生一锭银作为赔偿。
那人走后,书生又来道谢,想将他的书画赠予谢晏。
姜长宁打量着此人,确是书生无疑,衣裳洗得泛白,可袖口上的墨点还在。
谢晏向来不爱诗词字画,摆手回绝了。正欲关门,姜长宁从他身后绕至前面,接过了那幅字画。
打开一瞧,那画中的山水栩栩如生,与宫中画了一辈子的画师相比,也有过之无不及。
她和谢晏一样,不爱诗词字画,可名贵画作见得多了,也能看出书生的笔法功力。
她从谢晏腰间摸出一锭金,交予书生手中,“劳烦先生为我祖父寿诞作一幅图,三日后,此地取画。”
书生原本黯淡的眼里,又燃起希望。他忙应下,想追问公子姓甚名谁,却被承安拦下了。
姜长宁随着谢晏回了包厢,还沉浸在书生的画作中,没看出他脸上的不喜。
谢晏大气,不同书生计较。安排道:“三日后,承安帮你取画,你不可再来了。”
姜长宁乖巧地点点头。
他和姜长宁相识太久,也有个弊端,那就是姜长宁的过往他一清二楚。
他清晰记得姜长宁说过,自己要嫁之人需有才有貌,又想起她会被秦郴那样的书生吸引,心中怕是喜欢酸书生那类型的。
然,男子汉大丈夫,断不可捕风捉影、拈酸吃醋。
想着,他往姜长宁的碗碟里堆满了菜,不是醋溜土豆,就是糖醋鱼,又或者是开胃酸汤。
姜长宁一一吃下,并未发觉什么不同,“拿你一锭金,回去还你。”
谢晏才不计较这个,伸手去拨她脸颊的碎发,顺手挂至耳后,“换个方式还我。”
姜长宁迟疑,顿觉有诈,“你想如何?”
换个方式的结果就是,原本可以乘马车回府,最后被他背着走了一路。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姜长宁头埋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好在已过子时,街道无人,若是被人看到了,恐要认为二人有断袖之癖。
谢晏私心希望,这个夜再长一点,永远到不了明日,那样便不用同她分开了。
虽心不甘情不愿,可还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又怎么送了回去。
姜长宁醒了,又没完全醒,由着他把她身上的男装脱下,拆掉发髻,脱下鞋袜,最后给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谢晏感觉自己贤惠得要命,若他是个女人,都想嫁给自己了。
姜长宁困得眼睛一睁一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早说要走,人却像钉在床边一般不动。
伸手戳戳姜长宁的脸,“宁宁,我要走了。”
姜长宁应着,“走吧。”
他继续说:“那你要日日想着我。”
姜长宁嗯了一声,眼却睁不开。
第18章
三日后,到了约定取画的时间。
虽是承安去取的,却是谢晏来送的。姜长宁没想到他会来,忙扑过来。谁知抱的不是他,却是他手里的画。
谢晏尴尬地张着手臂,那人却熟视无睹,“姜长宁!”
她头也不抬,“嗯?”
目不转睛盯着画中,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几只仙鹤翱翔其间。一位老者立于松柏之下,手持书卷,神态安详。
姜长宁赞不绝口,又小心翼翼将画轴卷起来,生怕磕了碰了。
谢晏在一旁背过身,翻着白眼,学着她夸人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若是好好学上一年,也画得出。
撞上姜长宁的眼神,马上恢复人畜无害的笑脸,将手里捏碎的核桃挑出仁儿,喂到她嘴边。
姜长宁吃下,才想起问,今日为何有空来送画。
谢晏心想,还不是怕她又被酸书生骗了。到嘴边却是,“我想宁宁了。”
姜长宁似是不信,撇了撇嘴,笑意却达眼底。她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
凳子还没坐热,拿了画就要赶人走,谢晏自然赖着不走。他拉着姜长宁的手臂摇着,正欲开口,就听到姜长玉的声音。
姜长玉径自走进来,便是瞧见这一幕。
谢晏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因此姜长宁怎么抽手都抽不动,索性今日便承认了。
不过,他也是没料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是个傻的。
姜长玉上前将二人拉开,一副大家长的作派,训斥道:“哎呀,你们二人不要再打了。”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有同样的疑惑,他们看着像是在打架吗?
尴尬片刻,谢晏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人在嘴里塞了个云片糕,噎得他无法开口。瞧见桌上有茶水,可喝下去才发现是滚烫的。
姜长宁忙让人取了冰块来,谢晏含在嘴里,彻底说不上话了。
姜长玉见状,怕二人再打起来,以免引火烧身,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临走时还将门带上了。
谢晏负气,坐在榻上不愿理她。想着姜长宁为何不愿在兄长面前承认二人关系,他堂堂世子,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姜长宁想得却是别的,她戳戳谢晏的腰,将脸凑了过来,“嘴里可有好些?”
谢晏睨她一眼,偏过头去,一热一冷下去,他嘴里都没什么知觉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同哥哥讲嘛,有些事情还未确定......”
她小嘴一张一合,谢晏全然听不进,一把将人带到自己腿上。
姜长宁刚要张嘴,却被人一个吻堵上,吻到她缴械投降再不挣扎时,嘴里突然多了块冰凉之物。
她睁开眼睛,发觉谢晏正盯着她笑。
她一时羞恼,好似自己刚才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谢晏作弄道:“可舒服?”
姜长宁摇摇头,想将嘴里的冰块吐出,却因半躺在他身上而动弹不得。
谢晏怕真把她冰着,直接伸手到她嘴边接着,“吐出来。”
姜长宁乖乖将冰块吐出。
她也没挣扎着要起来了,忽然发现谢晏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确实小有姿色。当然,她是不会告诉谢晏的。不知是刚才的吻,还是二人的姿势,姜长宁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般。
谢晏想起她前面说的话,“为何说有些事情还未确定?不确定什么?”
姜长宁清了清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谢晏追问:“你不确定我的心意?还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姜长宁见他急了,才吞吞吐吐道:“我只知你现在待我如何,怎知以后会如何?”
谢晏就差将自己一颗心剖出来给她看了,他喜欢姜长宁,并非一日两日。
他举起手,刚想发誓,就被姜长宁堵住了嘴,“你给我的话本子里说了,男人好的时候发的誓都是做不得数的,你莫要来这套。”
姜长宁打了一巴掌,又给了颗糖,安抚道:“待我从扬州回来,看你表现。若是表现得好,再告诉哥哥也不迟。”
谢晏感觉自己像个讨要名份失败的弃夫,又思及待她去扬州,姜家宗亲怕是要争着为她说媒,万一再碰着个秦郴那样的。
事实证明,谢晏的推测不无道理。
他去拜见姜仲安时,就听闻了此事。说是长宁到了婚嫁年纪,姜氏一族中有不少好儿郎,等着她回去相看。若是成了,那便是亲上加亲。
当天回去,他便收拾好了行装。
姜长宁第二日还未上路,他已出现在了长公主府门口。
众人皆惊讶不已,他只找了个理由,说官家安排他秘密出京,恰巧顺路。既如此,他便与长宁妹妹同行,也好保护她。
姜仲安本就不放心她一人出行,得知谢晏可以同行,欢欢喜喜送二人到了城门口,交代了好些话才走。
长公主放心不下自己宝贝女儿,安排了一组家丁和侍卫,人多眼杂,谢晏不好明目张胆同姜长宁一辆马车,只得骑着马,慢慢悠悠跟在她马车旁。
姜长宁撩起帘子,便对上他得逞的眼神,好似占了多大的便宜。
“你跟来做甚?”
谢晏歪着头,眼波流转,嘴里说着放荡之词,“自然是来向郡主讨要名份。”
姜长宁低声骂道:“无赖!”
放下帘子,却也笑了起来。能同他日日相见,自然是好的,也不必忧心路途遥远太过无聊了。
到了城外驿站歇脚,谢晏将她扶下马车。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心有灵犀,二人今日都穿了靛蓝,又不想暴露身份,衣着打扮都从简了。
他知姜长宁爱干净,将承安提前擦干净的座位,又重新擦了一遍。
手指蹭了下,无灰,姜长宁满意落座。
承安也没料到自家世子都被训成这副样子了,抬头问天:这还是他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子吗?
店家看着二人的穿着,倒像是富贵人家的新婚夫妇。一碟碟小菜端上,热络地聊起,“官人和娘子成婚不久吧?”
谢晏闻言,挑着眉看向姜长宁,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店家好眼力!你说,我与娘子是不是十分般配?”
姜长宁羞红了脸,想解释又无从开口。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又恶狠狠地瞪着他。
店家是个会做生意的,“官人与娘子是千分万分的般配。”
待“官人与娘子”走后,店家才发现桌上整整齐齐摞了六锭银。